蒙毅低頭沉思了半晌,抬起頭說道:“公子此事不宜著急,我先去城門處檢視這幾月的進出記錄……”
公子蘇搖頭說道:“我看未必有記錄,他們既然連禁軍都能調動,只怕出城的記錄早就被抹除了。”
蒙毅微微皺眉說道:“守衛城防的禁軍對大王是絕對忠誠的,或許我們可以換一個說法,以調查進城人員的名義……”
公子蘇想了想說道:“這事不能由大將軍親自出面,可以讓副將把這幾個月進出皇城的記錄呼叫查閱一遍。”
蒙毅一聽笑了起來:“這倒也符合規矩,畢竟往年我們也會抽查這些記錄。”
公子蘇嘆了一口氣道:“我昨天去了書院,才知道夫子已經帶著兩個弟子出遊,要不這事請教一下老師,或許能得出更好的結論。”
蒙毅搖搖頭道:“便是夫子在此,也不能將那幕後黑手洗白,我們要做的是找到這件事情的主使者。”
公子蘇聞言苦笑道:“大將軍此事得小心一些,不能走漏了訊息。”
蒙毅笑了笑回道:“公子放心,這又不是打仗,出不了什麼差錯。”
公子蘇嘆了一口氣道:“這才安穩了多久,一場風雨又要來了。”
“要怕,那也是那些暗中使壞之人。”
蒙毅從地上拎起一壺酒,笑道:“明天的事情,明天再去傷腦子,我們今晚先喝幾杯,哪怕是醉上一回。”
公子蘇一愣,隨後笑了起來:“大將軍難得來一回,便喝幾杯。”
……
離開了薛郡之後,徐福李修元一行人繼續往海邊而去。
而秋天裡的皇城卻並不太平,不僅僅是因為蒙毅和公子蘇的原因。
因為負責皇城安全的禁軍們突然收到大將軍的命令,所有人不得離開皇城,需要離開探親的要親自去大將軍府備案。
所有重型兵器入倉備案待查,任何大臣、衙門不得前往借用禁軍外出辦事。
除非有秦王的聖旨,違者斬。
只是一眾大臣們上朝時,並沒有從秦王臉上看到任何不妥的神情,於是紛紛懷疑難不成,禁軍內部出了亂子不成?
如此一來,終於有人坐臥不安,神思不寧。
徐福遇刺的事件悄悄在皇城的大臣圈子裡流傳,只是皇宮裡的太監不小心說漏了嘴,說有人給大王送了兩車的人頭,據說都是禁軍。
只是這個訊息也戛然而止,因為那多嘴的太監後來也被大王斬了。
一時間整個皇宮誰也不敢再提此事,只有大王自己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只不過,於朝會之上,天子不說,誰敢主動詢問?
於是,大臣們只能退朝之後,出了皇宮後才私下議論這究竟發生了何事,若真的是二馬車的人頭,沒有二百,也得一百吧?
如此多的禁軍被殺,秦王依舊不動聲色,看來,皇城要起風雨了。
只有左相李斯知道,那日他被召至御書房,目睹秦王摔碎了一個玉碟,捧著一圈竹簡,久久沉默不語。
於是眾臣都知道大王生氣了,而且很生氣。
不同的是,擔驚受怕的畢竟只是少數,大多官員們都抱君子坦蕩蕩,自己對得起天地天子和神明。
只有某些收了大人的好處,或者暗中呼叫了禁軍的傢伙,心懷鬼胎,於忐忑不安中等待著風雨的來臨。
在大臣們看來,既然這些傢伙膽子大到敢去招惹脾氣喜怒無常的秦王。
而且還敢擅自調動皇城的禁軍,看來是某人也是做好了周全的計劃,或是說是已經想好了如果面對大王的怒火。
還沒等到八月十五,皇城便下起了綿綿的秋雨,更是讓人感受到一股肅殺的氣息。
這一日,趙高來到了二皇子亥的府上。
兩人見面的第一句話,便是公子亥可不思議地問道:“徐福居然沒有死?!”
公子亥氣得咬牙切齒,看著趙高恨恨地嚷嚷道:“那傢伙的運氣未免也太好了一些吧?我們都花了多少心思在上面?”
趙高靜靜地坐著,冷冷地嘆了一口氣,提醒道:“殿下要注意自己身份,注意在從臣面前的言辭,可事可不是鬧著玩的。”
公子亥冷笑道:“這裡是我的府上,估計大將軍也是受了父王的旨意把所有的禁軍禁錮了起來,怕是想等查出真相吧?”
趙高靜靜地看著他,半晌後說道:“把心放寬,大王應該不會懷疑你。”
公子亥一時說不出話來,因為他也清楚,自己在朝中的力量薄弱,並不僅僅是因為秦王春秋鼎盛,還有一個原因是公子蘇的存在。
而自己原來這番操作,也想事成之後將髒水沷到自己哥哥的身上,讓他去背黑鍋。
沒想到自己的父王眼睛雪亮,竟然看破了其中的一些道道。
直接下令給大將軍,將所有的禁軍禁錮在皇城之中。
這樣一來,便是他想著繼續去找徐福的麻煩,也是有心無力了。
畢竟各府各有郡的軍隊,並不歸他也不歸趙高管轄,就算……萬一走漏了風聲,那可比眼下這件事情更加麻煩。
想到這裡,公子亥苦笑了起來,說道:“先生說得有理,我這麼弱,哪有本事去調動禁軍去殺人?”
趙高低下頭來,默默地嘆了一口氣。
心道你倒是可以洗脫罪名,以一個弱字便能從大王刀下活命,可自己呢?怕是沒那麼簡單從大將軍手裡逃脫了。
想到這裡,他一方面為這一連串的失利感到不安和疑惑。
他跟公子蘇想的一樣,徐福不過一文臣,憑什麼能力扛自己派出去的禁軍,而且每一次差不多都是全殲,沒留活口回來。
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這其中到底錯在哪裡?
難不成徐福身邊有一個不出世的大修士替他撐腰護道?
也唯有這個解釋,才說得過去。否則,單憑那個傢伙帶著不足百人的護衛,哪有能力去海上替大王求取仙丹?
“以我說……”公子亥的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冷冷地說道:“如果徐福那傢伙死在路上就好了,再不然死在海上也行。”
公子亥冷冷地笑了起來,在他看來唯有這樣,他才有機會扳倒自己的哥哥。
或是,自己的父王求不來仙丹,自己可以在趙高的幫助下登上大王的寶座,這才是兩人不拍而合的理由。
正因為如此,他才敢調動禁軍,去正面狙殺徐福。
只要徐福一死,朝中大臣怕是再無一人敢前往東海之上,如此一來,他要實現的計劃便有了更多的希望和把握。
於瑟瑟的秋凡之中,大臣們紛紛猜測,究竟是哪個大臣如此膽大妄為,竟然敢冒犯天威,去擅自調動大王所轄的禁軍。
問題這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禁軍被人砍了腦袋,還如數送給了大王。
這才是所有人關心的問題。
有人懷疑是左相,因為他有這樣的權力。
有人懷疑公子蘇,只為眼下皇城除了大王,公子蘇的人脈是最廣的,指揮禁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有人懷疑公子亥,因為他為人瘋狂,有這樣的膽量,也有這樣的實力。
敢做他人不敢為之事,在眾臣的眼裡,這是一隻咬人不吭聲的小狼。
只有一個人例外,那便是大將軍。
因為誰都知道,蒙大將軍忠於的是秦王陛下,是天子的近軍。
“公子,你接下來什麼都不要做。”
趙高雙眼微眯,眼如大湖,讓人看不透他的心思,更是猜不到他下一步將要做些什麼。
端起公子亥給他倒的酒,淺淺地嚐了一口,然後笑了起來。
靜靜地說道:“此事與你無關,且容我回去想個周全的法子,找幾個合適的人……這事總得有人出來擔著。”
公子亥微微一怔,其實他倒不怕父王知道此事是自己做的,大不了就被禁足幾年而已,總不成砍了自己的腦袋吧?
只是,他卻不知道趙高還有更大的圖謀。
在趙高看來,此事大白於天下,秦王最多把公子亥關上幾年,那又如何?
只是這樣一來,自己的仕途甚至生命恐怕就要在這個秋天終止,他可不想自己去背這口黑鍋。
他得想想,仔細想想。
如果把事情圓過去,既不傷害到公子亥,又能讓自己躲過砍頭的危機,這才是他要面對最大的麻煩。
想到這裡,他甚至忍不住抱怨起來。
心道若不是你太弱,自己用得著花這麼多的心思,想無數的辦法,挖空了心思去為你鋪平未來之路嗎?
只不過,這是他的心思。
便是進了大牢,臨死之下也不會告訴公子亥,在他看來,倘若把這傢伙扯進來,只會讓事情越來越麻煩。
“那是自然,本公子啥也沒做。”
公子亥咬著牙齒,透出一股野狼的狠厲,冷冷地說著:“如果能讓徐福死在海上也不錯,畢竟他是父王的希望。”
對於公子亥來說,無論是誰想讓自己的父王延年益壽,都是自己的心頭之敵。
趙高忽然停頓了下來,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裡暗自感嘆,又有無盡的期盼,或許眼前這傢伙登上大位的那一天。
才是自己煎熬出頭的一刻,為此,他可以再付出一些什麼。
許久之後,趙高才緩緩搖頭說道:“未來幾年內,公子記住什麼也不要做,什麼錯都不能犯,就老老實實地熬上幾年吧。”
公子亥抬頭默默地看著趙高,他能看出趙高那一絲不安和擔憂,卻看不透趙高最終在想的是什麼?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計謀。
對於他來說,費腦子的事讓趙高去做,他只要聽從安排就好。
身於皇子的他要想著,或許等徐著活著回到後城,再想辦法將之狙殺,總之,誰擋住了他的路,他就得想辦法幹掉誰?
趙高卻有一絲隱隱的畏懼。
他一直在想,倘若公子蘇不跟李斯那老狗走得如此之近,或許自己便能親近公子蘇,而不是守著眼前這個廢物。
若是事情發展成他心裡想的那樣,他又何必費心費力去整出這麼多的麻煩事?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作為夫子的學生,自幼受儒家思想教育的公子蘇,怎麼可以跟他走一樣的路?
嘆了一口氣,趙高無可奈何地說道:“眼下的情形便是一動不如一靜,我們需要更多的時間,去煎熬。”
“熬誰?”公子亥皺著眉頭問道.
趙高像教訓自己兒子一樣教訓公子亥,冷冷地回道:“熬我們面前的每一個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