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黑,營地裡的帳篷已經搭好,炊煙裊裊是護衛們開始生火燒水、煮飯了。
吃過飯,護衛們還是拎著刀和劍再練習半個時辰。
每天晨昏的鏗鏘之聲,已經成了馬車的一道風景,成了孩子們心裡期盼的未來。
李修元來到火堆邊拎起燒好的水煮了一壺茶,捧著一杯熱茶,遠遠地望著河邊嬉戲的孩子們,望著拔刀不止的趙猛和徐福。
想著自己當年在天山斬雪,不也一樣嗎?
只了一口氣,喝了一口茶,李修元沒有說什麼話,只是望著天空出神。
喃喃自語問道:「師父,我可以幫助那些孩子嗎?」
正如老道士說的求人不如求己的那話,天空沒有給他任何迴音。
或許在老道士看來,這都不算是個事,只要李修元不出手去幹預那些大事件的發生和走向。
靈藥,李修元身上很多,只需煮一鍋藥湯,便能讓這些孩子們走上修行之道。
再加上他給徐福的行氣訣和拔刀術,這些孩子便是有朝一日修煉到金丹之境也不是難事。
萬一,徐福真的在海上找到了自己的機緣呢?
畢竟那地方自己也沒去過,估計也沒有時間去看看。
或許等到焚書坑儒之後,老道士就得把自己帶去下一個滅佛、滅道的王朝。
還有那個自己有書院的後山遇到的公子扶,還有張良,他不知道還會不會遇上更多有意識的傢伙。
而現在,他有些為小黑擔心。
那傢伙來了大秦,就像重生了一回,性子變得溫柔了許多,李修元害怕他會在外面吃虧。
看來下回出門,得把小黑也帶來身邊。
萬一自己做錯什麼,被一這裡的天道一腳踢走,也不至於讓小黑一個人待在這裡孤零零的。
練了半個時辰的拔劍術,徐福揮動著手臂走了過來,挨著李修元坐下。
想了想說:「我們到了海邊差不多中秋,究竟能不能出海,我這一點把握都沒有。」
李修元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也不會一帆風順啊?否則你哪裡需要花上三回的功夫才能出海?
想到這裡,看著他溫和說道:「你我都不會航海,到了海邊不急著買船,先找幾個懂出海的人問問。」
徐福呵呵笑道:「說得有道理,看來我們還得先學些出海的常識,再考慮是要買船還是自己請人建造。」
他又驕傲說道:「其實這也不礙事,今年出不了海還有明年,明年出不了還有後年,就跟我們修行一個道理,急不來。」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
說道:「你能這麼想,說明你有成為一方霸主的氣勢,出海便跟你修行一樣,長路漫漫,莫要心急。」
在李修元看來,只要自己一行人趕到了海邊,到時候找一個村莊,佈一個簡單的法陣,便是皇城某人再派人來,也只是送人頭送錢財了。
徐福心裡也暗自歡喜,按照原來的預算,這一路過來得花上不少錢。
沒曾料到他一文錢沒花,反倒是掙得越來越多,說不定這一趟下來,能省下一輛大船的銀兩了。
兩人聊著聊著,便到了輪值守夜的時辰。
按照老規矩,不放心的李修元帶了四個護衛值上半夜,下半夜交給了趙猛。
老道士不理他,李修元便捧著一卷竹簡,就著火堆的光亮,再讀《詩經》,經過這些日子不反覆地讀誦。
再加上徐福在一旁為他解釋,讓他對詩經有了更多的認識。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用這兩句來解釋他跟徐
福等人眼下的情形,是再合適不過了。
看著竹簡上的詩句,他心裡充滿了滿足與驕傲。
當初在史書裡看到的人物,沒想到竟然因為一束星光,從時間長河的未來回到了過去的一瞬間。
雖然他的小黑都不能改變什麼,但是能見證一個大時代的興起,於他也說,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至少下回見到先生和爹孃,可以告訴他們,自己曾是徐福的朋友。
正在他神思飛揚之下,眼瞳猛地一縮。
夜幕中,一道黑色閃電破風而來,天瞬間刺破寧靜的黑夜,只是轉瞬之間便飛到了李修元的跟前。
這是一枝尋常不過的鐵箭,想到刺進李修元的胸口。
李修元沒有出聲,而是伸手撿起擱在地上的長劍,於電光石火之間斬了過去!
咔嚓一聲響起,長箭斷成了兩截。
離他不過數十丈的地方,有一個人影從夜幕裡走了出來,往李修元而來。
待得人影走近了些,他修元才看清過來一個青衣人,頭上繫著的絲帶在夜風中上下翻飛,不像是一個尋常的土匪或是殺手。
因為李修元放出的神識告訴他,這裡只有眼前一人而已,並沒有大隊土匪或是殺手們隱藏於黑夜之中。
「敵襲!」
守夜的護衛瞬間反應了過來,四名護衛手執鐵弓,對準了往李修元走來的青衣人。
李修元看著來人,眼了片刻之後,跟身後的護衛們說道:「你們回去,這裡有我。」
四人一聽李修元發話,互相點了點頭,轉眼往黑夜中隱去。
李修元靜靜地看著往他走來的青衣人,冷冷地說道:「你是土匪還是殺手?你想要刺殺何人?」
來人搖搖頭,只聽著他同樣冷冷地說道:「只要是秦王派出的特使,我都想殺,我不屬於任何一方,我只是我。」
李修元一聽點了點頭,既然不是土匪那便不用拼命。
想了想,看來人說道:「我不明白了,大秦的將軍、特使多如牛毛,你殺得完嗎?」
來人看著手裡的劍,輕聲說道:「沒辦法,那便跟砍柴一樣,砍一根算一根了。」
李修元一聽樂了,哈哈說道:「柴是砍不盡的,就跟草原上的野草一樣。」
來人皺著眉頭說道:「你不是秦王的特使,特使哪有這樣的本事?」
「特使?」李修元靜靜地看著來人,說道:「有我在這裡,你好像見不到他,說說,誰派你來的。」
來人警惕地看了李修元一眼,沒有上前也沒有退後的意思。
而是低頭沉思了起來,有些錯愕,有些迷惑,想了想,收起了握在手裡的弓箭。
或許在他看來,眼前的李修元能打落他射出的第一枝鐵箭,自然也不會介意跟他再對上一刀一劍。
眼前的情形確實有些怪異,眼前這個傢伙,竟然可以擋下自己奪命一箭,卻對自己不聞不問,絲毫不介意放走自己。
來人忍不住搖著頭笑了起來,心想能跟在秦王特使身邊的人,果然是位高手。
放下了手裡的武器,來人拍了拍自己的衣袖,似是要拍落並不存在的風塵,上前幾步,拱手說道:「未敢請教閣下大名?!」
半晌之後,李修元平靜地回道:「我只是一個賣酒的掌櫃,並不歸屬任何一方,只是跟著大人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
眼見青人衣放下了手裡的武器,李修元也坐回了火堆邊,隨手倒了一茶杯。
看著他說道:「喝杯茶吧,大人就別見了。」
青衣人又是一愣,他顯然沒料到李修元竟然給他倒了一杯茶。
於是快步上前,在火堆邊坐下,唇角帶著一絲淡淡地笑意,說道:「想不到你竟然不怕我一刀斬來。」
李修元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溫茶,說道:「你大可以試試啊?」
來人搓了搓雙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說道:「你是我見過最有意思的一個傢伙,竟然會煮茶款待殺手。」
「那也是因為,我知道你殺不了我。」李修元不冷不熱地回道。
來人繼續問道:「難道你就沒有什麼要問我的?」
李修元冷冷看了他一眼,看著眼前這個一臉滄桑的傢伙,搖搖頭:「既然你殺不了我,我又有必要需要問你?問了你就會如實回答?」
來人緩緩抬起頭來,火光映照下面容一雙眼睛瞬間明亮了許多。
只見此人雙眉如劍,臉上雖然有幾許滄桑,卻依舊有一絲凌厲之意,若是換一個地方,斷然看不出來這樣一個傢伙竟然是殺手。
便是李修元也不禁有些微微失神,心想好好的一個傢伙,竟然跟人學著去做殺手。
來人似乎有些沒想到李修元竟然回此看他,忍不住說道:「那可不一定?遇上對的人,我也許可以說實話。」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淡然說道:「莫非你想試探我?要跟我打一架?」
來人想了想,說道:「今夜若不是你此處,怕是無人能擋住我的去路。」
這等於是跟李修元挑明瞭立場,表露了自己的來意。
李修元放下手裡杯子,望著他平靜說道:「若不是我今夜心情不錯,這會你已經是一個死人,這一點,你要明白才是。」
來人愣了愣,目瞪口呆地回道:「不能吧?」
李修元接著說道:「你不是第一個殺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這一路死在我箭下的沒有一千,也有幾百,不要擺出莫測高深的模樣,我很厭憎。」
來人一聽,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張著嘴巴呆呆地,過了半晌才苦笑說道:「你要不要這麼兇殘?」
「你不相信?」李修元往火堆上的水壺加了些水,認真說道:「他們想要留下我的性命,我怕是啊,只好讓他們先死一步了。」
在李修元修行以來,這種荒郊野外的狹路相逢,在對手往自己射出奪命一箭之後,還能安然讓他坐在自己身邊。
捧上自己煮的一杯熱茶之人,應該從來沒有過。
連他自己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今夜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李修元盯著來人的眼睛說道:「不要奢望我能接受你的想法,我能讓你坐在我的身邊喝茶,也能讓你像那些殺手一樣做了荒原的肥料。」
來人直起身子,嘆道:「你跟我想象中的一些人不同,如果可以,我們應該可以交個朋友。」
李修元一愣,沉默許久後才說道:「先告訴我你的名字,我不能把用大人的命去冒險。」
來人平靜地回道:「其實我只是順道路過……也並不是非要殺了特使大人。」
李修元搖搖頭,靜靜地說道:「我現在只想知道你的名字。」
來人看著李修元的眼睛,靜靜地看了一會,然後輕聲回道:「在下燕人高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