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皇城不到二下里地有一處山莊,跟夫子所在的書院同一座山脈,卻延綿不知幾百裡。
抬頭可以看見隱入雲霧之中的雪山,雖是暮春,這裡的山風吹來依舊有些冰冷。
一身白衫的公子蘇坐在花園的涼亭之中,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壺剛剛煮好的春茶。
眺望山巔的雪峰,看著坐在對面的老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道:“如此說來,皇城也沒有刺客的訊息?”
老人嘆了一口氣說道:“聽說這一回的刺客卻是很聰明,一擊不中,便迅速亡命天涯,想要追查怕是大海撈針了。”
“趙高那老狗呢?他不是陪在父皇的身邊嗎?”
公子蘇眉頭輕皺,冷冷地說道:“出了這天大的事情,第一個要砍頭的便是他了。”
老人搖搖頭,苦笑道:“若是單單隻有趙高倒是好辦,問題同去的還有蒙毅大將軍,這要真的追究起來……”
在老人看來,便是各打五十大板,也不是兩人所能承受的事情。
公子蘇聞言,心道要真說起來卻又跟自己有幾分干係了,畢竟宮裡的關係扯來扯去,誰能將自己擇得清清楚楚?
想到這裡,忍不住搖搖頭道:“還好父王沒事,否則我們都脫不了干係。”
自嘲一笑,他自認已經算無遺策,將所有的事情都在計算之中,可以依舊少算了趙高這個老狗。
世人總以為趙高在二皇子之間搖擺,卻哪裡知道自己與蒙毅的關係。
想了想說道:“父王這也太冒險,若不是之前說服他多備一輛相同的車輦,這回怕是不好脫身了。”
老人點頭說道:“公子且不要理會這些煩心之事,待大王回來去問候一番,將來才能坐穩天下。”
“那也得等到父王回朝再說。”
公子蘇顯得憂心忡忡,繼續說道:“只要趙老狗不在父王面前離間,我們父子也不會生出什麼間隙。”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公子蘇漸漸地跟秦王的親信趙高疏遠了起來。
只不過,他有蒙大將軍在左右,自然也不怕趙高會陷害於他,逼著禁軍跟他翻臉,所以,眼下的公子蘇並不擔心趙高。
同樣,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趙高倒是公子亥顯得十分熱情。
一位皇子,一位大臣,公然間在朝中來往密切,也不怕被人抓住一些把柄。
只不過眼下的秦王正是春秋鼎盛,天下依然在握,就算在路上遇到刺客的襲擊,也不可能讓他停下巡視天下的腳步。
更不會考慮將來傳位的事情了。
公子蘇淡淡笑道:“天下盡在父王手中,有些事情還不需要我們此時去考慮。”
老人一聽,心想也是便鬆了一口氣,笑著說道:“大王不在皇城,公子在此地呆上兩日便下山吧,省得讓人又說閒話。”
“嗯,我知道了,明日便回。”
原來公子蘇也不想離開皇城,奈何相府的小姐想看雪山,於是他才扔下宮裡的事情,來了雪山之上。
卻沒料到秦王竟然在出巡的路上遇到刺殺,訊息傳到皇城時,他已經上了雪山。
留在宮裡的諸臣心急之下,這才著急來了雪山,將發生的諸事跟他一一稟明,以免大王回朝之後問起來,眾臣一問三不知。
有公子蘇擔著的事,眾臣都也不想擔在身上,畢竟這可是關係到大王是否問責的大事。
誰敢在這上面馬虎。
兩人將一些細節推敲再三,最後老人拱手離開,帶著幾個黑衣人快速往山下而去。
直到老人離開了半晌,一身白裙的相府小姐才端著一碟糕點走了過來。
看著沉默不語的公子蘇說道:“若是宮中有大事,便今日回吧?”
公子蘇搖搖頭道:“已經發生的事情,便是我在宮裡也於事無補,今日暫且好好歇息,養足了精神,明日再下山回城。”
少女嘆了一口氣,幽幽地問道:“也不知道大王有沒有事,我爹爹是否安康?”
公子蘇撿了一塊糕點咬了一口,微笑著說道:“那刺客選錯了馬車,父王無恙,左相自然也無事了。”
想了想又說道:“別擔心,還有蒙大將軍跟著保護,出不了什麼亂子。”
少女蛾眉微蹙,一時間沉默不語。
公子蘇指著半隱於雲霧之間的雪山笑道:“世人怕是不知,此處便是夏日,也能看見山巔的積雪。”
少女微笑說道:“這樣的美景卻也不能時時守著看,便算我們此刻身在雲端世外,若是看得久了,想必也會厭倦?”
公子蘇搖搖頭,輕笑道:“這樣的地方,只需不同的季節來觀賞一回便可,山下還有不和的事情,在等著我們呢。”
在他看來,且不說其他城池追兇情況,光是皇城怕是要忙上好一陣子了。
不管有沒有抓住刺客,這糾兇一事,總不能敷衍否則不知哪位大臣在要皇上面前說上幾句閒話了。
少女的心思卻被突如其來的訊息一分為二,一半在雪山上的公子蘇身上,一半飛去了千里之外的左相身邊了。
……
過了兩日,安頓好了淑子去書院就讀一事的張良,剛過午時便坐著馬車來了四十七號。
李修元對他好生嘲笑了一番,這回來沒兩天,便想著溜出書院鬼混。
長此以往,也不知道能跟著夫子學些什麼道理。
張良解釋了幾句說自己跟小黑不同,也就懶得理會李修元的嘮叨了,畢竟他已經見識過做刺客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
至少往後很多年內,他估計都不會再去嘗試了。
眼見李張不吭聲,李修元卻懶得理會他,卻看著他身後的男子笑道:“這位客人是?”
張良一聽笑了,說道:“這是我朋友徐福。”
李修元心裡咯噔一下,差點驚叫出來,心道這傢伙竟然來了皇城,難不成等著見秦王不成?
想了想取了三個碗,往裡倒入黑豆酒,看著來人笑道:“請試試小店的酒。”
張良拍著徐福笑了笑:“我大哥姓李,他是酒好不怕巷子深,要是讓皇城裡的人知道這酒好,估計早就不夠賣了。”
年紀不過二十五歲左右,一身青衫的徐福一愣,端起麵碗嗅了一下,喃喃說道:“我好像沒有聞到過這樣的酒香。”
李修元微微笑道:“沒那麼誇張,這只是黑豆的味道,估計皇城之前沒有人用它釀過酒。”
喝了皇城其他的酒,李修元刻意將味道跟別家的酒保持差不了多少,這才不會樹大招風,引起同行的不滿。
“好一個黑豆的味道。”徐福聳聳肩,看著張良笑道:“看來我今天跟你出來這一趟,算是來對地方了。”
搖搖頭,李修元從櫃檯裡倒了一碟花生米放在桌上。
苦笑道:“我這地方偏僻,有酒無菜,將就一下。”
徐福也不客氣,淺淺地嚐了一口,少頃也不理張良的嘮叨,一口喝光了碗裡的酒。
“請再來一杯,好酒。”徐福說得很誠懇,臉上帶著訝異的笑容。
張良搖搖頭道:“你著什麼急,只要你願意,天天可以過來喝,只是喝酒嘛,我請你一天喝上三碗。”
李修元搖搖頭,看著二人說道:“我過兩天還要釀酒,你二位若是喜歡,可以過來我教你們釀酒。”
於大秦自己只是路人,李修針孔並不介意教會兩人。
徐福一聽皺起了眉頭,問道:“你不怕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
李修元望著店外天空飄過的白雲,淡淡地笑道:“那又如何?這家酒肆本來就是張良的。”
徐福一聽激動地說道:“就憑李掌櫃這氣概,我徐福自愧不如啊!”
張良眼見徐福如此感興趣,趕緊說道:“要不這樣,我跟徐大哥出資,再開一家酒坊,大哥繼續做掌櫃如何?”
李修元一聽,忍不住瞪了張良一眼。
看著徐福笑道:“二位可以跟我學釀酒,我不會再開店了,也不求生意有多好,我怕麻煩啊。”
開什麼玩笑,自己又不是來大秦掙錢的。
打死他,也不會想著再去開一家酒肆,若不是因為小黑跟著來了大秦,要在書院裡求學,這會的李修元只怕早就遊山玩水去了。
徐福一聽,有些遺憾地說道:“想不到掌櫃有一顆淡泊的心思,實在難得。”
從李修元把店開在這裡那天起,他就知道了大哥的心思,張良嘿嘿笑了兩聲,也不說話。
徐福更是欣賞李修元這種酒好不怕巷子深的心思,笑了笑:“想不到皇城竟然還有李掌櫃這樣的高雅之人。”
李修元指著張良說道:“這傢伙把這處宅子都給了我,我教你們釀酒算不上什麼事,只要不怕吃苦,包會。”
徐福也不是一個酸腐之人,拱手說道:“既然如此,我這幾日便過來叨擾幾日,跟掌櫃學學如何釀酒。”
李修元一聽頓時笑了,起身去櫃檯拿了一張單子給張良,又塞了一枚金幣在他手裡。
笑道:“我懶得出門,你來了正好,順便將釀酒需要的一應材料幫我買齊。”
張良嘿嘿一笑,收起了單子和金幣:“大哥這是怕我沒錢嗎?”
徐福大吃一驚,看著李修元問道:“我來學釀酒,不是要交學費嗎?這材料應該我來出吧?”
李修元微笑著回道:“釀酒只是一件苦力活,要什麼錢?不過,你要是想帶走,那就得自己買材料了。”
說完回頭看著張良問道:“你說是不是?”
張良一愣,隨口回道:“那確實,大哥給的錢是店裡的開支。”
說完這番話,三人哈哈笑了起來。
張良往徐福的碗裡倒上酒,笑道:“你過幾天就過來給大哥打下手,我跟你一起學學如何釀酒。”
徐福長嘆一聲,認真地說道:“我得多帶些吃食過來才合適,這有酒無菜,終是少了一份樂趣。”
“這是自然。”張良笑道:“大哥還有一個弟弟在書院裡讀書,這吃的零食你可不能少買了。”
李修元搖搖頭,看著張良說道:“小黑現在主要的任務是讀書,你可不要把他帶偏了。”
張忍受嘆了一口氣道:“他歸夫子管,我哪能左右得了他?”
徐福卻忍不住在心裡暗自笑了起來,做哥哥的無慾無求,卻有一個在書院求學的弟弟,這兄弟兩人可有意思了。
張良看著徐福搖搖頭:“你可別打我那弟弟的主意,他可不是一個省心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