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離大隊人馬不過一里,十幾名禁軍騎在馬上緩緩向前行進。
這些都是秦王的死士,只要有危險的地方,都會有他們的影子。
官道兩邊大樹上,出有幾隻黑色的烏鴉落在上面,冷冷地注視著路過的禁軍。
騎在馬上的禁軍們看著烏鴉微微皺眉,揮手大聲呵斥,要把它們趕走。
在他們看來,只有路過的樹上有烏鴉,那便表示這裡是平靜的。
至少不會有刺客藏在路邊,誰也沒有見過烏鴉還能跟刺客安然相處。
樹上的烏鴉衝著馬上揮手的禁軍淒厲叫了幾聲音,然後在一陣嘎嘎的聲音中展翅飛上了天空。
在空中盤旋幾下,待到這些禁軍離開,又飛回了之前的樹上,對著離開的禁軍嘎嘎叫了起來。
那神情分明就是你來打我啊,我不怕你。
而在禁軍的心裡,這些烏鴉永遠都是可惡死亡的象徵,沒事誰肯招惹這些傢伙。
馬上的禁軍首領搖搖頭,帶著自己的手下緩緩往前而去。
在他身後便是大陣禁軍保護之下的秦王,眼下的他們並不需要急行軍。
只要保持這個速度往前搜尋,履行自己的職責。
禁軍過處,烏鴉們聚集樹下的秸稈裡趴著的張良,已經如一塊石頭,一動不動地趴在泥土之中,呼吸漸緩。
默默地感覺到十幾個禁軍騎在戰馬緩緩離開,往前方行去。
他保持這樣的狀態已經整整過了一個多時辰,無論是身下青草偶爾刺他一下,還是樹上烏鴉投來異樣的眼光。
都不能讓他挪動一下,或是抬起頭來,直到探路的禁軍們緩緩地離開了此處。
直到禁軍們離開了數百丈的距離,張良才定住呯呯亂跳的胸口,喃喃道:“終於來了,大塊頭就看你的了。”
兩裡地外,同樣是官道邊的秸稈難裡,魁梧如山龍老大身軀沒有一絲的動靜,如岩石般的臉頰上沒有任何情緒。
雖然他的頭上並沒有烏鴉在盤旋,但是他眼眸中的戰意卻似乎要將即將到來的一切焚成灰燼,在官道上熊熊燃燒。
在他的身邊,是繫著鐵鏈的鐵錘,他便是伸手也不能將之抱住,可想而知張良定做的武器有多麼的沉重。
這些日子他每天都在訓練自己,訓練一件相同的事情。
一是如何揮動鐵錘之下發揮最大的殺傷力,第二是努力遮蔽身上濃濃的殺氣,直到他趴在路邊,連烏鴉都懶得看他一眼。
張良才滿意地說道:“這樣的大塊頭,才能像路邊的一塊石頭一樣,讓在感覺不到一絲的殺機。”
此時的大塊頭正如張良期待的那樣,把自己變成了一塊沉默的石頭。
一塊巨大的石頭,等著石破天驚的一刻。
戰馬嘯嘯,裹著一路風塵。
馬背上的李斯面無表情說道:“我們離開皇城跟著大王千里迢迢巡視到此,不知道趙大人和公子亥兩人躲在車輦上想些什麼?”
蒙大將軍平靜說道:“想什麼?我公子亥在想著大王這次回朝,怕是要不了多久就會派出徐福出海,求取仙丹,他怕是想跟著一起去……”
李斯搖搖頭道:“那是不可能的。”
蒙大將軍哈哈笑了笑:“公子亥想,但是趙高大人一定不會讓他想。”
李斯神情微凜心想也不知道留在皇城的公子蘇怎麼樣了,想到這裡忍不住說道:“憑你我等人,應該可以擋住一些風雨吧?”
他這一句話別人聽不明白,身為大將軍的蒙毅卻清清楚楚。
他既然忠於秦王,也忠於公子蘇,若是世間的風雨想要吹到公子蘇的頭上,他只怕是要揮劍斬去。
抬頭望向前路,蒙大將軍微微一笑說道:“要是大王知道你我兩人正要為公子蘇的未來操心,會不會罵我們多管閒事?”
李斯雙眉微挑,靜靜地說道:“那又如何?若不謀定而動,誰能抵擋未來的風風雨雨?”
蒙大將軍嘆息一聲說道:“你這一說,搞得我現在都有些緊張了。”
蒙大將軍說道:“你是左相我是將軍,我們無論實力還是修為跟趙大人都有一些差距,他畢竟成日在大王的身邊,以後說話小心些。”
李斯聞言一愣,隨後緩聲說道:“想得越多,便說明我們顧慮得越多,先不說這些事了,畢竟明天的事情誰又能真的預料呢?”
想了想繼續說道:“最關鍵的是大王春秋鼎盛,這些事情怕是由得你我操心。”
蒙大將軍一時沉默起來。
覺得自己的心情突然間有些煩躁,忍不住望著前方深深地吸一口氣,望著頭頂上盤旋的那幾只烏鴉,有一種衝動。
有一種彎弓搭箭的衝動,這是他作為軍人的本能。
而李斯並不知道蒙毅神情驟之下已經感受到了危險的降臨。
騎在馬上的他已經安靜地行走了一個時辰,他想去車輦上歇息一會,就跟趙高一樣,等著到了地頭,再跟大王去請安。
而隱藏在荒原上的大塊頭,已經看到了官道上的大隊人馬,以及不同的車輦。
他跟張良不同,他藏身於一處高高的秸稈堆裡,可以清楚地看到不遠處官道上的一舉一動。
讓他糾結的是,說好的六匹馬的車輦,怎麼變成了兩輛一個模樣的馬車,他根本不知道哪一輛上面才是秦王本人?
而他只有一身天生的蠻力,跟張良一樣,兩人並沒有多麼高深的修為。
無法用神識溝通,到底在攻擊哪一輛馬車。
並且兩人最後的溝通也只是等著他放一把火之後,再衝上官道去完成自己使命。
同樣,藏身於秸稈之下的張良感覺自己如蒙毅一樣,有些急躁起來。
按官道上大隊人馬行進的速度,這個時候大塊頭應該放火,或者是發出攻擊了。
無論是放火還是出擊,官道上面的禁軍都會慌亂,都會發出驚天動地的動靜,而自己也在等著那一刻的到來。
射出幾枝要命的鐵箭,再放一把熊熊大火,然後轉身去逃命。
兩人都在等,只不過張良並不能看見官道上的情形。
正如大塊頭心裡著急罵娘一樣,眼下的他面臨最後的選擇,在沒有張良的情況之下,他到底是進攻前面的車輦,還是後面的那輛。
心裡默默地想了又想,大塊頭龍老大往身邊的大鐵錘上淋上火油。
一百二十斤的鐵錘他早上就裹了一些碎布在上面,只能淋上火油,一會點著之下,倒是省去了放火的功夫。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的機會,出手之下不論成功與否,接下來便是拼了命地轉身逃命。
知道不能再繼續等下去,如果讓那兩輛馬車從自己身邊離開,就算張良出現,只怕也無法改變局面。
於是,化身巨石的大塊頭,頂著頭上的秸稈,悄悄往官道的方向而去。
“嘎嘎!”天空盤旋的烏鴉突然間喊叫了起來。
“嗚嗚嗚!”荒原上突然間有一道旋風捲起,猶如颳起了夏日風暴,往官道上的大隊禁軍和車輦席捲而去。
還未等蒙大將軍回過神來,一道火焰隨著旋風沖天而來,往官道上的森軍捲了過來。
蒙大將軍一聲厲嘯,跟李斯吼道:“趕緊躲起來,敵襲,我去保護大王。”
發出一聲厲嘯警告身邊的禁軍,前面有敵襲,禁軍自然會按各自的職責去保護大王,或者仗劍殺敵。
就在蒙大將軍嘯聲響起的同時,官道上的旋風愈漸在肆虐,挾著陣陣濃煙在長過兩裡的官道上橫卷而來。
“嗖嗖嗖!”三聲箭鳴在風中響起,接著便是漫天的烽煙再起。
藏身於官道之下的張良終於等到了大塊頭動手的訊號,且不管大塊頭有沒有擊中預定的車輦。
他按約定的計劃射出了數枝奪命的鐵箭,畢竟聚氣三重的張良,已經不再是從前那般是一個羸弱的書生。
數聲箭鳴藏在嗚嗚的風聲、禁軍的吼叫聲,以及戰馬受驚的嘶吼聲中,根本聽不出來。
長長的隊伍中有禁軍和馬下中箭倒下,便是往日裡訓練得整齊有素的禁軍,也慌亂了起來。
“敵襲!保護大王!”
“保護大王!前鋒出擊!”這一聲喝起,卻是蒙大將軍一聲吼叫,調轉馬頭的他,欲往後面奔去。
然而此時的官道上已經亂成了一團,因為誰也不知道敵人來自何處?
便是禁軍訓練有素,可是受驚的馬兒不行,戰馬一見熊熊的火焰往自己捲來,哪裡還顧得了主人?
張良點著秸稈上的火油後,又拼命地射出十幾枝鋒利的鐵箭,也不知道掠過多少戰馬和禁軍,竟然有一二枝飛到了蒙大將軍的跟前。
噹的一聲,射在他黑色的盔甲上,發出的刺耳的聲音。
氣得蒙大將軍跳下戰馬,握著劍往秦王的車輦狂奔而去!
張良沒有去看大塊頭的進攻,而是在射光手裡的鐵箭之後,便低頭隱身於濃濃的煙霧之中,往荒原的深處狂奔而去。
因為他知道,要不了一刻鐘,受驚的禁軍就會回過神來。
若是讓回過神來的禁軍一路搜尋而來,只怕自己跟大塊頭都無法從禁軍的鐵騎之下逃命。
一路奔跑的蒙大將軍被前面有禁軍絆倒,重重地摔倒在地,如同山峰垮塌濺起無數煙塵。
氣得他仰天狂呼道:“都愣著幹嘛,去保護大王!”
就在張良射出第一枝奪命鐵箭的當下。
如旋風一樣狂奔而來的大塊手,揮動著手裡的鐵錘,鐵錘上的火油瞬間將澆了火油的秸稈點著。
風助火勢,濃煙滾滾,讓他得以在最快的速度中接近了秦王的車輦!
如山一樣魁梧的身體往官道上的六匹馬拉著的車輦狂奔而去,沒有選擇之下,他最終選擇了後面的一輛車輦。
呼呼揮動的巨大鐵錘如收割生命的利器,將擋在面前禁軍砸去,噴湧的鮮血瞬間在官道上瀰漫開來。
天空中的雲層越來越低,天空的烏鴉也發出一陣驚叫瞬間四下散開,“轟隆!”一聲,終於有一道尺雷落了下來。
陰霾的天空終下了起了不大不小的春雨。
只不過,這一場春雨卻沒能立刻澆滅已經燃燒開來的秸稈,反而濃煙更甚,在官道上瀰漫開來。
大塊頭挾著狂暴的戰意,狂吼一聲跳上半空,巨大的鐵錘在空中轉了兩圈,然後挾著一道毀滅的力氣,往六匹戰馬拉著的車輦轟了過去!
一百二十斤的鐵錘,其威力超過了他的想象,在驚慌失措的禁軍眼中,化為一道死神之錘發出嗚嗚地聲音往秦王所在的車輦飛去!
“嘎嘎!”已經飛遠了的烏鴉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