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聚氣之後兩天都沒有來酒肆,倒是讓李修元安靜了下來。
小黑想著就要去書院讀書,描字的時候也用了幾許心思。
想著不久之後就要發生的那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忍不住嘆了再嘆,心道問世界也只能自己的師父有能力……
不對,自己這回跟小黑從星空來到大秦,卻不是出於老道士的手段。
這更像是命運的安排,或者說是時間長河在星空中倒流的那一瞬間,正好被自己和小黑兩人撞上了。
過去心不可得,那是因為凡人皆向死向生。
自己和小黑在千萬裡冥河上漂流的時候,便已經洗去了凡人之身。
若按跟師父之前的規劃來說,這會自己已經回到修羅天域,等著天路的天啟。
跟皇甫青梅,如詩如畫,李秋水和上官豔紅等著天路的天啟了。
還是清月公主跟楚風那傢伙,花天宇也不知道最後有沒有抱著楚飛煙美人歸,在桃源鳳凰涅槃的東方玉兒呢?
難不成,天路已經變成了別人的天路?
自己再次被須彌山踢了出來,已經不需要再去走那傳說中的天路了?
下回見到師父,他一定要搞清楚這個問題。
若是自己還要去走那登天之路,那便得在天路天啟之前趕回去。
以他和小黑的能力肯定不行,於是,他想到了當初在玄武大陸的日子。
想想那時的孤獨寂寞,現在至少有小黑跟在自己的身邊。
還沒到十五,逛街的人少,更不要說酒肆藏在這僻靜之地,一天也沒有幾人路過,更不要說進來買酒了。
過了午時,小黑跑去睡覺,李修元收拾了一下,未時開啟了店門。
捧著竹簡,讀著晦澀的詩經,想著仲春之日就要發生的那件大事,不由得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喃喃自語道:“便是磨了十年劍,那又如何?”
“十年磨一劍,你想殺誰?”
正自思量之時,店裡響起了一個老人的聲音,李修元抬頭一看,卻禁不住笑了起來:“夫子怎麼來了,請坐。”
夫子在櫃檯前坐下,笑道:“這酒喝得不過癮,自然要找掌櫃的,你這店名不錯,有意思。”
李修元望著店外漫天飛舞的柳絮,笑道:“閒來但飲一碗酒,閒來笑看柳絮飛,閒來一劍,快意平生。”
夫子一聽擊掌喝彩:“好一個閒來不過一碗酒,來來,來一碗酒。”
李修元搖搖頭,笑道:“其實喝酒之前,夫子可以嚐嚐我煮的茶,茶能清心,別有一番意境。”
夫子一愣,說道:“若是還能喝到一壺好茶,那便是我也得欠你一個人情了。”
李修元移步至一旁的桌前,小心點上小火爐,將水壺放上去煮,心裡卻想著要不要將心裡的疑問跟老人討論一番。
夫子移步桌前坐下,看著他問道:“你有心事,不妨說來聽聽。”
李修元想了想問道:“夫子以為,儒家的思想精髓是什麼?”
夫子撫須回道:“自然是仁、義、禮、智、信、恕、忠、孝、悌,開民智,教民以禮。天下人有教無類,是以儒家的根本思想。”
“何為儒道?”李修元想了想,抬頭看著夫子問道。
夫從含笑回道:“在我看來,儒為文化,為思想;道為尺度,為做人持事的度量。”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若有所思地問道:“夫子以為秦王如何?”
夫子聞言怔了怔,並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說道:“我一貫主張禮與仁並行,於治國的方略上,為政以德,用道德和禮教來治理國家是一種理想。”
“我認為這種治國方略也叫德治或禮治,只是大秦卻多有不同,天下分久合之,且不說度量衡不一,便是七國文字也是各執一方……”
夫子一番話,卻讓李修元茅塞頓開,這些道理因為以前都只是書中得來終覺淺,只有身臨其境才明白更多的道理。
輕嘆之下,喃喃說道:“左也難,右也難,何時不難也?”
夫子笑道:“最難的卻是郡縣制,這是秦王的一大功績。試想倘若重新實行分封制,肯定會有一日重蹈當年周朝的覆轍。”
“所以,在我看來,自古以來,只有當下推行的郡縣制,最適合一國的治理,不會像當年一樣被諸侯瓜分天下。”
夫子想了想又道:“只是帝王之術卻不盡然是儒家思想,所以我也只是教導書院的學生而已。”
李修元想著即將和未來將要發生的一些大事件,禁不住輕輕地點頭稱是。
心想便是聖人,也做不了皇帝,更不會在意皇帝那張椅子了。
若是帝皇有聖人的思想,那也做不了皇帝,畢竟他手下的臣子沒有聖人之資。
於是,又問道:“夫子以為學而時習之是我們要遵守的一種態度嗎?”
說完,往壺裡落入二片靈茶,難得夫子來此,他要以茶待客。
夫子想了想回道:“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我以為三人行必有我師。師應誨人
不倦,循循善誘,而學子則應舉一反三,花更多的時間去思考……”
壺上的靈茶還沒落入杯中,店門外響起了張良的哇哇叫聲。
“老師你怎麼在這裡?”還沒有進來,張良便驚叫了起來。
夫子瞪了他一眼道:“你能在此,為師為何不能來?有好酒也不知道給我帶來,你是不是我的學生?”
張良嘿嘿一笑道:“這不剛剛開始釀,還沒開賣呢,我這大哥說要再等一等。”
眼見張良過來,李修元收好收起了跟夫子請教的話題,往兩人的杯裡倒入靈茶。
笑道:“我說張良,你是屬狗的。”
這一壺靈茶剛剛好,張良便嗅著味道來了酒肆,便是不想現在給他喝的李修元也不好拒絕。
想著這傢伙既然已經聚氣,說不得能感悟一絲天地靈氣。
張良搖搖頭道:“我只是瞧著十五漸近,過來跟你商量小黑小學的事情。”
夫子看著兩人笑道:“喝茶。”
在他看來,喝茶吃酒的時候談論與茶酒無關的事,都是掃興。
張良被老師訓了一通也不生氣,嘿嘿一笑端起茶杯便輕輕吹了一口,只是入口之下,卻瞬間呆住了。
正欲出聲,李修元搖搖頭:“喝茶的時候喝茶,莫要出聲。”
夫子點了點頭,輕輕地吹了一口氣,然後往杯裡的靈茶看去,只是一口,便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李修元也不出聲,只是靜靜地看著兩人將一杯靈茶看淺,又往兩人的杯裡添上。
嘴裡喃喃道:“此茶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嘗一回,且珍惜。”
於他而言,再回五域天山,便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哪一天了。
就跟玄武大陸的梅山一樣,只是那幾盒寒梅靈茶,卻被師父老道士扔百了玉碟空間之中,他怕是暫時喝不到了。
張良怔了怔,眼見老師沒有吭聲,當下也只要捧著杯子,一口一口將杯裡的靈茶看淺。
直到二人喝了三杯靈茶,先後怔怔地入定之後,李修元才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
淡淡地笑了笑:“還好,你不是一頭豬。”
眼看師徒兩人的模樣,李修元想的卻是數十年之後的那把大火,心想便是夫子有儒家思想,治國之道。
那又如何?金殿樓臺不知多少座,到頭來還不是化為一堆廢墟?
心動之下,忍不住走到櫃檯邊上取出筆墨紙硯,就著杯裡的幾滴靈茶,將一管松墨化為濃濃的墨汁。
提筆時,卻用的是並不十分熟練的大秦小篆。
一筆一畫之間,終在紙間落下一道濃濃的筆墨。
雖然不是筆走龍蛇,卻也有一道若有若無的劍氣在其中橫衝直撞,幾欲撕破湖宣破空而去。
嗟乎!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使秦復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也?
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鑑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收筆外,卻是阿房宮賦最後的一段落於紙間。
“轟隆!”一道驚雷在天空響起,不知是春雨知時節,還是蒼天降下警告,警告落筆之間不得洩露天機。
李修元不禁豪情頓生,望著天空笑道:“別怕,我不會亂了你的道。”
轟隆一聲春雷,將頓悟中的夫子和張良驚醒。
夫子望著痴站於櫃檯前的李修元喃喃說道:“好一道此茶只應天上有,我欠你一個人情。”
張良當即拍手笑道:“老師當必如此,他可是我張良的兄弟啊!”
說完起身往櫃檯處湊了過來。
夫子也是一愣,在他看來,這傢伙能釀一壺美酒,還能煮得一壺靈茶,難不成還能寫出驚天動地的詩句來?
當下笑道:“想不到掌櫃既會釀酒,還會煮茶寫詩,實在是一個雅人。”
擱筆硯臺上,如靈劍入鞘,李修元扭頭望著店外的春雨呢喃起來。
夫子一怔,起身走到櫃檯前,低頭往字裡行間看去……“轟隆!”天空再落一道春雷,驚得師徒兩人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一時間,張良跟皺著眉頭跟春子一道長吁短嘆起來。
“此句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見一回。”夫子不敢評論,只好出聲讚歎。
“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張良終於看懂了這字裡行間的意境,一時間也呆住了。
在他看來,若是盧元在此,肯定要拿著一張湖宣去皇宮找秦王舉報領賞,這是妥妥的反詩啊?!
他想不到,面對的李修元竟然毫不掩藏自己的那一抹反意,比他張良還要狠。
夫子則嘆,既然大秦已經一統,為何自己還要執著於儒家才有治國之道,難不成君王真的能聽進去自己的道理?
想到這裡,夫子不得不放下自己的一番感慨,看著二人說道:“這首詩我可以帶走嗎?”
李修元愣了一下,隨後搖搖頭道:“怕是不成……”
就在夫子欲人伸手之間,只見湖宣突然間無火自燃,轉眼化為飛灰,消失在三人的眼前。
李修元輕嘆了一聲,幽幽地說道:“天降驚雷,不允她留在世間……我只是一番妄語也,夫子切莫認了真。”
張良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前一幕超出了他的認知,這世上哪有無火自燃的道理?
夫子輕嘆了聲,若有所思地望著天空的茫茫春雨,他如何不明白李修元的意思?
這般不合時宜的詩句一旦出現在皇城街頭,肯定會引起一番大亂。
“人生就像一場夢,既然這傢伙不想留在大秦,那便隨了她的意吧,張良你今天喝了三杯靈茶,有何感悟?”
張良一時語塞,在他看來剛剛想要抓住那一絲不可琢磨的天機,卻被一道春雷驚醒。
於是只好苦笑道:“好一道春雷,驚了我的悟道的玄機。”
夫子一聽頓時無語。
想了想,拍著張良的肩膀笑道:“你還年輕,來日方長,莫要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