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風雪,少年帶著李修元和小黑逛了一番皇城的市集,給兩人置辦了幾套衣服、鞋子。
當小黑換上新衣服第一件事就是拉著少年的手說:“改天讓哥哥釀酒給你喝,我哥哥釀的酒最好了。”
少年眼見只是換了一身的衣裳,眼前的二人便瞬間換了一身的氣質,也不由得呆住了。
轉了一圈之後匆匆回到了府中,他決定好好跟這兄弟兩人聊聊。
李修元卻想著掙錢的事情,在得知少年叫張良,其父早逝,其他的並未多說。
或許在他看來,自己跟李修元還不是交心的知己。
李修元倒也無所謂,只是說自己兄弟兩人路遇土匪,身上既無身份也無錢財,但是自己可以開一家酒肆。
張良一聽卻皺起了眉頭,看著李修元說:“皇朝糧食緊張,酒肆多為官營。”
李修元想了想,問道:“官宮用的什麼糧食所釀?”
張良回道:“多為粟米,也有人用高粱。”
李修元淡淡地笑道:“那我們用黑豆吧,黑豆是雜糧,只要你辦成這事,我保證生意不愁。”
張良想了想,說道:“我們可以一邊釀,一邊把酒交給那些別人賣,一邊辦手續一邊動手釀製。”
李修元點頭應道:“還得麻煩給我們兄弟兩人辦個身份,否則這出門總是不便。”
張良一聽,指著小黑問道:“你弟弟叫什麼名字?”
小黑一聽笑了,眯著眼睛說:“我叫小黑。”
李修元這才想起來這麼些年,一直叫小黑順口了,從來沒想過給他起外名字。
搖搖頭,笑道:“他便叫李小黑吧。”
討論完這些事,便是要去找可以做酒肆的鋪子。
張良想了想說道:“有一處現成的鋪子,只是離市集遠了一些,如果開在哪裡怕是生意不太好做。”
李修元笑了笑,既然有限制自然離市集遠一點的好。
小黑看著兩人聊得起勁,打了個哈欠說要回屋睡覺,便一路溜出了客堂。
李修元煮了一壺茶,兩人喝了兩杯,又仔細地合計了一下需要採購的材料。
最後決定先去看看那處空著的鋪子,再決定要不要在哪裡釀酒,畢竟到時候搬起來是件麻煩事。
於是兩人也沒有套上馬車,而是踩著厚厚的積雪出了門。
當李修元進到鋪子後面的小院時,他甚至有一種錯覺,就像他當年第一次進到定安城的酒坊後院一樣。
前面的鋪子雖然不大,後面的院子卻不小,便是小黑以後用來練劍、寫字,以及自己釀酒都足夠了。
更不要說後院一應俱全,只差壘兩口灶加上兩口大鍋了,而這些都是小事。
“這地方不錯,就在這裡吧,我跟先跟小黑搬過來,動手釀一些酒,你可以拿出去試試。”
李修元拍了拍手,心道不管怎樣,先把兩人的生活解決了,總不成一直依靠張良。
張良哈哈笑道:“大哥你一邊釀酒,我一邊讓人過來簡單收拾一下,閒著無聊的時候,我也過來住上幾天。”
兩人關上門,往市集的方向走,去看看採買材料的行情。
直到張良將李修元所需要的一應事物都訂好之後,兩人在街邊漫步時,李修元才嘆了一口氣。
看著張良說道:“釀酒這種體力活我一人就差不多了,最多你到時臨時請幾個夥計來幫忙,可以按天付工錢。”
“至於你跟我那弟弟的未來……我建議你找一個先生,安心讀幾年書,不要聽聞窗外之事……”
小黑在五域的時候還是一隻烏鴉,李修元也沒有時間管他,再加上南疆大戰,更是跟著華生等人滿天飛。
哪有時間讀書?
眼下好不容易來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又恢復了人形,李修元第一件事情便是想給他找一個先生,該書、寫字一樣不能少。
張良一聽,有些詫異:“你不能教他,不能教我嗎?”
“不能。”
李修元淡淡地笑道:“我要釀酒,還要讀書,沒事的時候我還要走萬里路,教不了你們兩人。”
在他看來,唯有找一家書院,才能讓小黑得到更多好的薰陶。
張良沒想到李修元竟然跟他提到了讀書的事情,當下回道:“此事我們回府再細說。”
正說話間,風雪中突然響起一道淒厲的箭鳴,自長街另一方閃電般破空而來!
張良雙眼緊縮,一把拉住了欲要伸手攔下面前這枝鐵箭的李修元。
“別動,跟你無關。”
生怕李修元出手惹來麻煩,張良一把拉住了李修元,在他耳邊嘆了一聲:“這是禁軍在抓刺客。”
話音未落,自兩人的面前有一道灰影往前掠去。
嗖嗖嗖,三聲箭響。
接著又是三枝鐵箭飛過兩人的身前,飛向雪地裡的灰衣人的身體,鐵箭速度太快,灰衣人不得不停下。
伸手之間,將三枝奪命的鐵箭一一打落。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心道這裡也是一處血腥的叢林。
張良則是熟視無睹,彷彿見多了皇城中的暗殺、刺殺,以及禁軍當街追殺這些永遠殺不絕的刺客。
從離開家鄉來到後城那天開始,他便見慣了這些死士們的狠辣,不懼生死之別,如撲火的飛蛾,永遠都在向前。
雪地裡的灰衣人根本不懼死,轉身之間手裡的長刀連續斬出,把飛到身後二尺之地,險之又險地鐵箭打落在地。
在最危險的那一瞬間,擊飛了射向自己咽喉的鐵箭,就這一個動作便讓他的腳步慢了下來。
而後面追殺的禁軍,放箭的意圖也只是想讓他停下來。
就在這一瞬間,幾道劍影破空而至,直刺雪中的灰衣人。
灰衣人揮刀斬出數道刀光,擋下破空而來的劍氣,罩住臉龐的黑布下的一雙眼睛冷冷地注視著來人。
從箭來,到灰衣人停下揮手斷箭,再到刀光劍影於風雪中對上,每一個環節都無比兇險。
只要灰衣人一個處理不當,便會當場濺血而亡。
看在張良的眼裡是恐怖驚險,而李修元卻在冷眼旁觀,這不是他的世界,他不能出手。
神海中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提醒他,他和小黑只是一個路人。
既然是路人,便不能改變這方世界的程序。
於是,在張良眼裡兇險漫長的過程,在李修元眼裡只是一瞬間而已。
嗖嗖嗖!又有三枝鐵箭自風雪中射來,伴著三聲箭鳴風雪中的禁軍已經追到灰身人的身後。
在張良看來,眼前的黑衣人怕是再自保的能力,要麼被這些鐵箭射成刺蝟,要麼被禁軍一劍斬頭。
就在鐵箭快要射進灰衣人胸口時,一片刀光瞬間閃耀了張眼的雙眼。
只見停下腳步的灰衣人揮手斬出如雪的刀光,噹噹噹三聲響起,三枝鐵箭在他的面前掉進了雪地之中。
一雙薄薄的靴底踏在雪地,就如生根一般紋絲不動。
緊握長刀的手沒有一絲的顫抖,穩如像鋼鐵。
然而這只是開始!
還沒等衝上來的禁軍出手,嗖嗖嗖的箭鳴再次在風雪中響起,十幾枝鐵箭高速刺破風雪,如閃電一般往灰衣人飛來。
禁軍是奉命追捕,哪裡會講什麼單打獨鬥?他們要的只是一個結果。
數十枝弩箭驟如閃電,哪怕灰衣人的刀法再厲害,怕也無法完全阻擋這裡風中飛來的奪命之箭。
張良緊緊地握緊了拳頭,恨不能飛身上前將這些禁軍打倒在地。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他,搖搖頭,示意他不要衝動。
灰衣人瞳孔微縮,試圖捕捉每一枝往他射來的鐵箭,左右騰挪不停揮刀砍出,絲毫不理會那些射向風雪中的鐵箭。
而是將飛向胸口的鐵箭斬落於風雪之中,看得張良差一些便驚叫起來。
“不知死活!”一名禁軍首領厲聲喝道。
隨著這聲令起,風雪中衝來十幾個手持弓的箭禁軍,另有十餘名手握長劍沉默不語的禁軍,一步一步往灰衣人靠近。
呼呼聲中,禁軍首領就在灰衣人打落身前最後那枝箭的瞬間衝了上來。
距離灰衣人還有五尺之地,便大吼一聲雙手持劍飛身躍起,以勢不可擋之勢,往灰衣人當頭頂斬落。
灰衣人也感受到了這一劍的危險,只見他雙手使力,手裡的長刀鋒如猛龍一樣往半空中的禁軍將領斬去!
噹噹噹當!
刀起時便是風起雲湧,他也許知道今日若不拼命,怕是不能離開皇城了。
因為,更遠處又響起了禁軍的呼叫。
就在張良欲要驚叫出來的瞬間,兩人的一刀一劍已經於電光石火間斬在一起!
灰衣人手裡的長刀深深地插進了禁軍將領的腹部,而禁軍將領手裡的長劍已經穿過灰衣人的胸口。
兩人的鮮血靜靜地往雪地裡滴落,兩人的臉上都是冷酷無情。
灰衣人的嘴角動了動,掙扎著呢喃了一句張良聽不清楚的聲音,頭一歪,重重地往雪地中倒下。
血,瞬間將地上的厚厚的積雪染紅,看著張良怔怔地說不出話來,於是李修元只好捂住了他的嘴。
李修元看懂了灰衣人的絕然,也聽清楚他那臨死說出的一句話。
然後長街的另一個再次傳雜亂的呼喊聲,以及一陣驚呼聲......有禁軍士兵將受傷的首領快速帶離此地。
便是倒在雪地裡的灰衣人手裡依舊緊緊地握著手裡的長刀。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止,風雪靜靜地往張良和李修元的身上落下,李修元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張良蒼白的臉上滿是驚恐情緒,這一幕即便他不是頭一回目睹,但是依舊讓他感到心驚。
彷彿下一刻,自己就會如那倒在雪地上的灰衣人,被人一劍穿胸之後,跟拖著死狗一樣,拖去城門處示眾。
禁軍們來得快,離開得更快。
甚至沒有上前盤查站在不遠處屋簷底下的張良和李修元兩人,或許在他們眼裡看來,皇城之中但凡敢以身試法之人,便是灰衣人的下場。
看著被禁軍拖走的灰衣人,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嘴裡呢喃著灰衣人臨死說的那句話。
那句只有他只得見的話。
過了半晌,緩過勁來的張良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說道:“這些都是熱血的死士。”
李修元抬頭望向不遠處牌坊上的石雕,嘴角動了動,最後卻只擠出一句:“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