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句話,便讓小蝶兒心情開朗了一些。
正如師傅說的那樣,上回她跟著師妹、烏鴉回門玩了一趟,這回就當成自己去跟翩翩和孔雀去另一個地方再玩一回。
等花椒迴轉,李修元從踏過長長的甲板,站在了仙靈島的船頭上面。
跟小蝶和烏鴉,花椒揮了揮手道:“就當做是一場修行,等著我回來。”
花椒用力地揮了揮手:“先生保重。”
小蝶兒搖搖頭,喊了一聲:“師傅別扔下小蝶兒哦。”
孔雀也跟著喊了一句:“先生......先生......”
於一陣嗚嗚的號角聲中,兩艘大海船漸漸分開,往兩個不同的方向馳去。
因為老龜的原因,大海船的掌櫃給李修元和老婆婆安排了一個可以看海的房間,又讓夥計端來了茶水。
李修元卻從夥計的神情中感覺到一絲莫名其妙的意思......應該說,這是一種幸災樂禍的意思。
端著一杯粗茶,李修元跟面前的老婆婆淡淡地說了一句:“前輩,我怎麼有一種羊入虎口的感覺?”
老婆婆嘆了一口氣,靜靜地回道:“你是不是有一種明明被我賣了,還要幫我數錢的感覺?”
搖搖頭,此刻的李修元想到了雲起寺中為地藏菩薩塑的金身,想到當年自己也替身化地藏於深淵之下修佛的經歷。
在他看來,還有什麼比那更難、更苦的事情?
想到這裡,眉頭一皺,凝聲回道:“晚輩曾於深淵之下修佛,這回還有婆婆相陪......最多,我就當成是重返深淵了。”
老婆婆這才輕輕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
兩人靜靜地這樣坐在窗前,老婆婆望著茫茫大海說道:“還有半天,我們就到仙靈島了。”
“婆婆來過這裡?”李修元問道。
“我若說沒有來過,你信不信?”
老婆婆嘆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不妨這樣跟你說吧,若是將老龜帶著小蝶兒三人去的地方比作光明,我們要去的地方便是黑暗。”
“原來婆婆是想去人間的黑暗之地,去拯救苦海里的眾生嗎?”李修元笑道。
老婆婆搖搖頭:“我老了,心有餘而力不足,這事只能交給你去試試了......你不會害怕了吧?”
李修元一愣,往事如電一幕一幕從眼前飛過,從自己的家鄉天山開始,到落霞山下,到蠻荒的定安城......
自己明明不是菩薩,也不是神仙。
只是吃著人間最尋常的食物,卻操的是菩薩和神仙們的心,不,應該說是菩薩也不會出手去操的心。
想到這裡,他突然有些生氣。
感覺自己就像跟在大海船後面覓食的海鳥,於茫茫海面上看不到一絲的希望。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輕輕地說了一句:“婆婆,為何老天總是喜歡捉弄我,讓我一次又一次地去折騰菩薩才會做的事情?”
老婆婆搖搖頭,面露慈悲之色。
正色回道:“說到此事,你的境界已經超越了菩薩啊,有些事情,菩薩也只能看看,而不能去操心。”
李修元聞言之下,只覺得無語,心道自己還沒有到那一步,欲與天齊,哪是眼下自己所能企望的事情?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呵呵一笑:“婆婆你太高看了我,我只是一個瞎了雙眼的過路人,不是這一方世界的天道。”
誰知老婆婆淡淡一笑:“你若是這方世界的天道,我也不會來麻煩你了。”
“晚輩已經看過黑暗。”李修元想了想,努力將自己當下的位置擺正一些,不在天道其位,便不應該操這心。
老婆婆看著他莞爾一笑:“反正你債多不愁,就再看一回,這難道不是你帶著二個徒兒修行的道理?”
“噹噹噹!”如一陣鐘聲響起。
在李修元耳邊敲響,讓他瞬間想起自己師徒三人眼下是身在天路之上。
每一步踏出,每一個選擇,都是在經驗各種考驗。
細細一想如此也好,至少自己一個人吃苦,總比讓小蝶兒和花椒、烏鴉三人跟著自己一起煎熬,好一些。
想明白這個道理,李修元當下也不再糾結了。
他也想看看,當年追求姐夫不成,往酒裡下毒,結果毒死了自己的姐姐,毒死了哥哥嫂子兒子的女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自己也曾在大唐的蓬萊島上修行了一個冬天,最多,便將那當年的蓬萊的修行,再重來一回。
靜靜地,李修元呢喃道:“都說海外有仙山,看來比我先上船的那些修士,苦力,怕是做夢也想不到吧?”
老婆婆笑道:“小烏鴉不是在碼頭上聽人說,海島上到處都是靈藥和寶貝嗎?”
......
離酉時還有一會,東海的天空還有一抹夕陽。
站在船頭,老婆婆看著沉默不語的少年,心想如果便是島上那傾國傾城的女子,見到這臉上蒙著一方黑布的少年,也會嫌棄。
或許,整個中原大地,再也找不到比少年更合適來此海島的人選了。
遠遠地,李修元便望見了前方不遠處,那高高海島之上,那還沒有完工,或者只是修了一半的宮殿。
他的臉上卻未動容,而是想著只怕是海島的另一端,只怕某座石山已被挖空了一半吧?
想不到,當年蓬萊上經歷的一幕,真的再次展現在他的眼前。
沒有回頭,而是跟身後的老婆婆平靜說道:“當年的大唐也是東海,也是這樣的一座海島,還有一個小道士為自己立了尊高聳入雲的雕像......”
“或者,這裡的島主,也把自己當成了佛呢。”
老婆婆望著越來越近的海島,臉上並沒有露出一絲悲憫的面容。
天邊的夕陽映照之下山間已無人影,想必時辰已到,苦力們都下山去歇息了。
“從今日起,你要想著自己是一個凡人......”老婆婆提醒道。
說完這句話,於嗚嗚聲中,船上吹起了號角,像是告訴島主,主人,大船回家了。
嘩啦啦,高高的風帆也放了下來,只留下最後較為矮小的一枝,保持著慣性,往海島的碼頭緩緩而去。
瞬間,一座龐大的海島往李修元壓來,於他的神識之中,迎面而來的不是一座鳥語花香的海島,而是一個張著恐怖大嘴的惡魔。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李修元笑了笑:“晚輩本來就是一介凡人。”
與芙蓉鎮的那座後山相比,雲起寺那山就像是不起眼的小丘陵。
船上的夥計在張羅著靠岸,李修元的臉上沒以一絲的情緒,用最簡單的態度,最平淡的心境,去擁抱這一片映照在陽光下的深淵。
最後一道帆也緩緩墜下,在一陣風聲中落到甲板上,發出一陣嘩啦啦的悶響。
大船緩緩靠岸,早有夥計扔出粗大的繩子拴在碼頭邊的石柱上。
幾個夥計搬著甲板搭在碼頭邊的石階上,跟著便有夥計將貨物往上搬,看在老婆婆的眼裡,這一片繁榮的碼頭,也是一座美麗的島嶼。
直到夥計們忙完,碼頭邊終於平靜下來,船上的掌櫃,據說是島上的總管走了過來。
跟婆婆輕聲嘀咕了一陣,老婆婆看著已經踏上岸邊,在碼頭上漫步的少年背影,淡淡地回道:“我知道,這事不會讓你為難。”
管家這才拱手回道:“如此就好,畢竟您是來自那艘船,這樣,就讓少年跟著張三......你看如何?”
老婆婆點了點頭:“找人帶我們去見張三,既然來到這裡......”
就像是早不算好了這一些,老婆婆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情:“不是說這島上有神仙,到處都是靈藥嗎?”
一襲黑衣,頭髮花白的老管家搖搖頭:“那都是海雲鎮上的苦力們,自己想象出來的。”
老婆婆望著遠處那還沒完工的宮殿,問道:“難不成,要到那宮殿完工之日,我們婆孫才能離開?”
老管家笑道:“快了,最多明年春天。”
說完跟不遠處的一個夥計喊了一聲:“老六,帶這位婆婆和小年去找山下的石匠張老三,他知道規矩......”
“來了,兩位跟我走吧。”
不遠處,跑來了一身黑衫短襟打扮的中年男人,一個曬得跟黑炭頭一樣的男人,跟老婆婆招了招手:“跟我來。”
......
二人跟著黑炭頭一樣的老六,離開了碼頭,一路往山腳下的樹林走去。
李修元雖然在岸邊漫步,卻將仙靈島管家跟老婆婆的對話聽得仔細,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果然,這裡是一個看似鮮豔亮麗,卻跟深淵一樣的島嶼。
老六一路跟老婆婆說話,也不敢走得太快,因為他在船上也看到了老龜跟管家的交代,眼前兩人怕不是普通之人。
當下也不好呵斥,只好耐心帶著一老一小轉了半個多時辰,直到天快黑時,才來到一片樹林邊上。
李修元神識鎖定之下,只見離樹林不遠處便是高高的一片石壁。
正如他所料那般,三人轉了一圈,轉到了仙靈島的另一角,看來是島上宮殿的採石場。
遠遠地,男人吼了一嗓子:“張三,趕緊出來,我給你送來兩個客人了......”
“這年頭,哪來的客人?”
好一會,才從樹林中鑽出來一個差不多也是黑炭頭的男子,一個約莫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卻已經有了花白的頭髮。
顯然是吃的苦多,或是島上的風大的緣故。
黑炭頭老六快步上前,跟迎出來的張三嘀咕了一陣,最後說道:“不管是誰的客人,規矩你也知道......我們誰都做不了主......”
一臉震驚的張三怔怔地看著同樣是一襲黑衫的李修元,忍不住叫道:“你給我找個瞎子少年,跟一個老婆婆來,能做什麼?”
黑炭頭老六搖搖頭:“我哪知道,他們是半路從那島上的船下來,跟著我們船來的......你給這少年找點輕鬆的活,老婆婆幫你煮飯。”
“沒事我走了,記住別惹事,否則誰的日子都不好過。”
就像交差一樣,黑炭頭老六轉過身來跟老婆婆拱了拱手,看著李修元搖搖頭,快步往島上而去。
張三也知道這事只能如此,當下只得上前跟老婆婆說道:“婆婆我這裡還有一間空著的木屋,就委屈你們祖孫兩人了。”
老婆婆淡淡地回道:“能遮擋風雨就行。”
張三看著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埋怨道:“我說小兄弟,你們都上那仙雲島的船,怎麼又跑來這裡了?”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回道:“我被那鎮上碼頭邊的苦力們騙了,說這島上有神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