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一聽也笑了起來,一拍桌子:“我大氣些,就欠你四頓又如何?”
秦廣王一聽滿意地笑了起來,拍掌笑道:“如此甚好,看來往後我得多來這裡走動一下才是。”
一頓火鍋吃了一個時辰,月影收拾桌上的碗筷去洗,孟婆伸手煮了一壺水。
靜靜地說道:“時辰還早,大人喝了二道茶再回吧。”
秦廣王看著她嘆了一口氣,笑道:“我真不明白,有這麼美味火鍋,有如此神奇的靈茶,她還要想著往人間一遊做甚?”
孟婆一聽,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輕聲嘆道:“姐姐年年歲歲待在忘川橋上,便如大王年年月月待在九幽之下的大殿之上一個道理。”
在她看來,便是那廟裡的僧人,經年重複著一件相同的修行,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秦廣王聞言一愣,看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才輕輕地點了點頭。
看著她無可奈何地說道:“你不是說佛也苦麼?”
孟婆一聽笑了起來:“是啊,佛也很苦,不苦不成佛。”
便在此時,忙完了月影走了回來,挨著孟婆坐下。
秦廣王從孟婆手裡接過一杯靈茶,輕輕在唇前嗅了一下,然後放在了月影的面前。
淡淡地笑道:“看看,這杯靈茶有何不同?”
茶是孟婆自蠻荒定安城帶回,是大姐李秋水親手製作的桂花靈茶。
用的府城明前的春茶,加上定城特有的桂花,這也是身為孟婆的李修元,最喜歡喝的一道靈茶。
月影低下頭,輕嗅著杯裡帶著淡淡靈花的清香、以及一道幽幽的桂花清香的味道。
看著在杯裡上下浮沉的一朵小花,禁不住呆住了。
孟婆忽然心有所感,卻不知道秦廣王到底想要說些什麼?
月影端起茶杯正想淺淺地嘗上一口,卻突然間有些不安,於是眉頭微皺,欲要抬頭問面前的孟婆。
怎料孟婆當下卻安靜了起來,看著秦廣王低頭不語。
她雖然猜到了秦廣王想要做什麼,但卻不敢肯定,於是沉默便是理所應當之事。
只是在月影再次端起靈茶的時候,她才抬起了頭。
看著面前的秦廣王嘴唇輕輕地動了一下,說了一句月影聽不懂的話來。
於是月影嘴唇微動,露出一難得一見的笑容,端起手裡的茶杯,放唇前輕輕送去。
於是間,有一道極淡的氣息,瞬間從茶杯中釋放出來。
月影手裡的茶杯裡,突然間發生了奇異的變化。
那朵在盪漾在茶水裡的花兒,彷彿被注入了某種生命力,竟在茶杯之中綻放,花瓣片片散開……
有一片花瓣瞬間從茶杯里長起,在月影還沒反應過來的剎那之間,化為一道清光,飛進了她的神海之中。
茶杯擱在月影的雙唇,離她的臉非常近,近到連坐一在旁的孟婆也沒有反應過來。
於是,她睜大雙眼,看著眼前發呆的月影,和微笑不語的秦廣王,彷彿想起了什麼。
然後問道:“這是……”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
秦廣王看著她淡淡地笑道:“佛說芥子須彌,剎那永恆……我便幫她一個忙,在你靈劍出爐之時藏於其中,當她有日覺醒之後,自能得到你的心意。”
坐在一旁的月影瞬間驚呆了,看著兩人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畢竟秦廣王展現的法門,已經超出了她對世間萬物的認知。
孟婆看著她淡淡地笑道:“妹妹莫要害怕,秦王只是在你的神海之中放置了一個寶貝,就算是哥哥請他喝酒吃肉的酬勞了。”
對於秦廣王使出這一招,她確實感到驚訝。
但轉眼一想,倘若是老道士在這裡,只怕早就替自己解決眼前這個麻煩了。
喝酒燒肉,對於她來說只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
能為月影解決一個麻煩,對她來說也算是一修的值得高興的事情。
“雖然不是什麼寶貝,但我勉強可欠多你一個人情,就像我之前說的債多不愁,哈哈。”
孟婆看著秦廣王,哈哈大笑了起來。
月影抬起手臂,擦掉臉上的茶水,美麗的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
起身跟秦廣王福了一個,輕聲說道:“月影謝謝大王的恩賜,讓我在往後的年年歲歲能記住哥哥的模樣……”
在她看來,或許輪迴之後的她將會忘記哥哥的模樣,但是能帶著哥哥親手給她鑄造的靈劍,這才是最值得高興的事情。
喝了二道靈茶,秦廣王跟孟婆輕聲嘀咕了幾句。
最後站起身來說道:“感謝讓我嚐到了最美味的靈茶,過些日子我還會再來的……只是你的任何要求,我都不會再幫忙了。”
孟婆看著他揮揮手,笑道:“往後的日子裡只管喝酒吃肉,不論公事。”
想想不對,接著嘀咕道:“不對啊,你也沒有幫上什麼忙啊,你這算是白吃白喝了,還想著春天從我這裡拿走靈酒……”
“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思念一壺靈酒的痛苦……”
秦廣王話沒說話,客堂裡已經失去了他的影子,只有一道寒風吹過,提醒兩人。
要不了一個時辰,就該去橋上做事了。
內視神海,月影流著眼淚說道:“想不到月影在最後一刻還能得見哥哥,我真的很開心。”
孟婆看著她說道:“說來你命苦吧,偏偏你不用再入六道輪迴……說你命好吧,你卻還未嫁人,便身死道消了……”
月影看著她,痴痴地說道:“不錯,月影最遺憾的便是今生沒能嫁給哥哥,但願來生還有記憶,跟哥哥在天上再聚。”
孟婆看著她嚇了一跳,趕緊糾正道:“我師父說要往前看,過去的已經過去了,要去唸,斷念。”
想了想又接著說道:“你在這裡待上幾個月,每天喝上一碗我煮的湯,將不開心的事情統統忘掉,活得簡單一點。”
月影一聽,看著她怔怔地說道:“哥哥,你在這裡呆了這麼久,想必喝了不少的湯吧,為何沒有忘記月影?”
孟婆聞言一呆,半晌說不出話來。
過了許久,才喃喃自語道:“我也想將前世忘記啊……奈何,我在這裡煮了一百年的湯,吹了一百年的風雨,也沒能將你們忘記。”
這一夜,孟婆沒有帶月影去忘川橋。
她要一個人去那橋上獨自撫慰心底裡的那些傷痕,那一道道看不見的傷痕,便是喝了一百年的忘魂湯,也沒能將之撫平。
……
冬至已經過了許多天,這一夜,風雪停住了。
一輪彎彎的上弦月掛在了天空,伴著滿天的星光靜靜地照耀在忘川之上。
夜已深,橋畔的鐵鍋下有火苗在輕輕地燃燒,是夜過橋的人並不多。
孟婆在木棚中盤膝而坐,靜靜地修行佛門吐納心法,試著將一絲淡淡的靈氣,往肉身骨骼血肉之中煉化而去。
靜靜地感受著忘川之上的天地靈氣湧入身體,默默地感受著血肉之中細微的變化,心裡嘆了再嘆。
幾番修行為前方,到頭身將入凡塵。
九天十地,怕是沒有人像他這樣,一次又一次地被從九天之上打入凡塵,眼睜睜看著之前苦苦修行的功法一一失去。
或許,連他的鳳凰涅槃之體,佛門無相金身之體也將會離他而去。
就像老道士、老和尚說的那樣,唯有將心心念唸的寶貝捧在手裡,才會明白放下之後的那種滋味。
就像神龍之體一樣,好不容易將要修煉到第九層,結果陰差陽錯之下,被萬里冥河悄然洗去。
果然,只有先放下手裡捧著的寶貝,才有機會去得到更為珍貴的東西。
忘川上寒氣流動,一陣陣寒風迎面吹來,讓她想起了當年在這裡站了一百年的光景。
原來,百年也不過彈指一瞬間,何況十年。
雖然天地元靈氣能緩緩進入他的身體,卻依舊感受不到丹田中有一絲的靈氣積蓄下來,只能感受到身體正一些細小的變化。
於血肉之中,骨骼之間,血液裡面……除了她自己,便是月影在此,也感覺不到她身上有任何變化。
既然月影要重修一世,他就要想辦法將她的身體改造一番。
雖然眼下的一切月影可能帶不走,但是她卻想要從當下開始,花上十年的時間,來改變月影的一切。
肉身帶不走,但是神元可以。
那一片須彌芥子可以,自己給她鑄造的靈劍以可……那麼,自己一切,便都還來得及。
抬頭望向九天之上的星空,感受著清的星空灑落身體,一時間若有所思。
靈藥、靈酒對眼下的月影並沒有任何幫助,又有什麼東西能給他帶來本質的變化呢?
萬法唯心造,剎那即永恆……我便用佛法改天換地。
肉身和修為月影都無法帶著離開,而看來看去她無法在這個世界裡涅槃。
無論自己怎麼努力,哪怕是喝了來自上古洪荒的靈酒,對她未來的本質不會有任何改變,唯有那不死的神元。
也身上有無數卷佛經,但是她想先從最初在修行的《地藏經》開始。
她要為轉世之後的月影打造一條不一樣的修行道路,讓她身體中的一切回到事物的本源。
不要兩儀生四象,也不要太極生兩儀。
她要打破自己修行的極限,為月影打造出一條絕不尋常的道路,從她的神元開始改變。
讓她回溯到天地萬物的本源……無極。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接著便想到了老道士,想到了自己將要面臨的一切。
溯本回源,是她最終要走的那條修行之路。
若是最終要將水、水兩種劍勢融合,便必須要領悟天地陰陽之道,然後試著將陰陽之道融合在一起,從太極變回無極。
想要領悟天地陰陽之道,怕是要等她再回五域,花上數十年、甚至百年的光景,踏入化凡之道。
才有一絲的可能,在老道士的教導之下,將神海里的那些玉碟上的大道法則一一去領悟,去修行。
眼前的她還想不明白,如何將截然不同的劍氣融合在一起,甚至把這兩種不同的劍勢,演化成屬於自己的劍域。
她要從現在開始便無中生有,去尋覓其一些大道痕跡,便如雪泥鴻爪,突然出現在靈山之上,一會又飛到了忘川橋頭。
今夜星光燦爛,卻沒有多少人過橋進入輪迴。
於是,她有更多的時間可以考慮自己的未來,考慮月影的未來。
靜坐石橋上,拈指若蘭花,花瓣飄落欲上九重天。
一道若有若無的氣息,似劍非劍自她指間飛出,卻沒有化為一道清風斬向星空之上,而是化為一抹春風往石橋下的忘川而去。
漫漫冬夜將盡,要不了多久便是春風十里,滋潤天地萬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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