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過去了多久?”和尚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的月兒,跟皺著眉頭的孟婆問道。
孟婆悠悠地嘆了一口氣:“還不到一個時辰,放心,不會影響你過橋。”
想了想,孟婆繼續問道:“如此一來,最後那片記錄了仙帝神曲的殘片落到天羅城一幫傢伙的手裡?”
和尚點頭回應道:“這事既然被天玉城的修士捅了出來,天香書院哪裡保得住?”
孟婆搖搖頭,無可奈何地說道:“便是憑著文劍一跟無花公子的關係,他們是無論如何也守不住那塊殘片的。”
和尚一聽,禁不住呆住了,這可是他的秘密,這忘川上的孟婆如何得知?
便是在天香城和天羅城,這事最後的結局也沒幾個人知道。
孟婆伸手給和尚倒滿酒,想了想,看著他說道:“天香書院的幽若是我的弟子……我說和尚,這才多久,你又要輪迴了?”
和尚正伸手端起面前滿滿的一碗酒,聽到這裡差一點把酒灑在地上。
抬頭看著孟婆說道:“你想要嚇死和尚麼?話說幽若師姐何時成了你的徒兒?這輩分不是亂了?”
想了想,低頭喝了一口氣,苦笑道:“本以為,這一世能在紅塵多熬幾十年,沒想到還是早早就入了輪迴。”
孟婆端起面前已經涼了的靈茶,淺淺地喝了一口。
看著他微笑著說道:“和尚,佛說諸相非相,你這模樣不對啊……讓我猜猜,若不是文劍一對你下手,便是那天羅城的黑衣青年吧?”
和尚抱著碗又喝了幾口靈酒,直到把一碗酒看淺,才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回道:“話這六道輪迴我差不多都走了一遍,很多之前沒想明白的道理也想清楚了,過去的已經過去了……”
跟孟婆不同的是,眼下的和尚並不想回到過去為天香城外的陳長生報仇。
畢竟他親手將爹孃養老送終,沒有讓白髮人送黑髮人,在他看來已經算是一件值得讚歎的事情了。
無論是天羅城主府的黑衣青年,還是來自金光寺的僧人,都是他修行路上的一個障礙。
跨過去了,他便是全新的自己。
若是繼續活在過去,那他永遠無法去追尋自己想要達到的那個世界。
孟婆一聽不由得點了點頭,心道你的過去心已經過去了,可是我的過去身還有因果陷在天羅城。
他甚至很羨慕和尚這種不既往不咎,將一切扔在身後的情懷。
喝下自己煮的這碗忘魂湯,便是下一個全新的輪迴。
過後,便讓他消失在茫茫的時間長河之中,管他滔滔洪水,卷向何處。
“和尚,天香書院的上官無雙和幽若現在過得如何,在你離開的時候,她們還好嗎?”
雖然身在忘川橋,但是孟婆的一顆心已經隨著李修元飛到了九天之上的天玉城,那個玉街四十七號中……
當年那個不講道理的少女幽若,那個最後做了自己徒兒的少女。
還有那個嫁給了文劍王的上官無雙……東方玉兒眼下已經鳳凰涅槃,變成了東方如玉。
當年的君子世無雙呢?
無雙已是他人婦,空留君子變少年。
“那兩個師姐啊?”
和尚想了想笑道:“她們後來去了須彌山下的杏花谷,就是無雙師姐的弟弟當了老爹,兩人跟去哪裡轉了一趟……”
在和尚看來,自己輪迴了無數世,只有這一世是最為溫情,讓他感受了人間的溫暖,雖然也見證了世間的陰暗。
但是,太陽終究還是每天升起,即使在陽光下面依舊藏著無數的黑暗面。
看著眉頭依舊緊皺的孟婆,和尚忍不住問道:“難不成,孟婆也有未了的塵緣不成?怎麼看,你也不像染了三界紅塵俗事的樣子啊?”
忘川是一個很特殊的地方,不歸三界管轄,這個道理和尚還是清楚的。
孟婆看著他揮了揮手,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笑道:“和尚這你個故事可沒有上一個輪迴說得精彩,記住,你欠我一個精彩的故事。”
無論她願意還是不願意,至少帶著小黑踏破天路之前,對發生在天玉城、天香城的諸事,他沒有絲毫的辦法。
噹噹噹!
和尚伸出手指輕敲酒碗,如同寺院的晨鐘一般敲打在孟婆的心上,讓她為之一振。
接著淡淡地笑道:“和尚能再遇孟婆,跟你嘮叨了今生的一些往事,又喝了這天上地上獨一無二的靈酒、靈茶,實在歡喜。”
孟婆抬頭望天,靜靜地笑了起來。
伸手從桌上拿起一碗湯推到他的面前,淡淡地笑道:“時辰已到,喝了這碗湯,去開始你下一世的輪迴吧。”
和尚哈哈一笑,端起桌上的湯說道:“且讓我不念過往,不咎來生,開始我的下一世旅程吧。”
孟婆看著和尚一口將碗裡的湯喝光,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指著石橋的一旁問道:“和尚,這一世,你眼中看到的石橋是什麼名字?”
和尚一愣,順著她的目光望了過去,只見石橋的欄杆上閃出一道七彩神光。
輕輕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和尚站起來笑道:“話說天道酬勤啊,和尚吃了五世輪迴的苦難,終於看見了一道彩虹!”
說完,起身將身上的僧衣整理了一番,跟孟婆深深一揖道:“多謝孟婆,我們有緣再見。”
孟婆輕揮衣袖,呵呵一笑:“這回且好好的去,莫要再回來了。”
和尚點頭笑了笑:“說的也是,那我們就換個地方再見……走了。”
說完一拂衣袖,抬腳往閃耀著七彩神光的彼岸而去。
孟婆看著神光交輝閃耀的石橋,淡淡地說道:“歷經五世,終於要去往神的國度了麼?”
時辰已到,她一邊收拾桌上的殘局,一邊輕輕唸叨起來。
“為了一塊神曲的殘片,你便將當年打狗鎮的惡行再度上演一回麼?”
回身走向黃泉村,孟婆自然明白,便是無花公子不找文劍一和幽若的麻煩。
但是為了堵上世人的嘴,自然不可能放過最早得到那片殘片的陳長生。
而這些事情,只要自己回到天香城,自然有辦法得知。
和尚是為了輪迴而入世,可以不咎過往。
但是自己不一樣,自己的過去、未來還在那裡……玉碟殘片在自己身上,自己還有完整的鎮魂曲……
想來想去,那些傢伙也沒有放過自己的道理。
難怪老道士說,那是他是命,也是他的劫了。
踏著一地的星光,回到了小院裡面,身心疲憊的她,只是打了一盆冰涼的泉水簡單洗漱一番,便一頭往躺椅上倒下。
此時此刻的她,只想長醉不想醒。
……
夜雨淅瀝,天地漸寒。
不願醒來的孟婆將把身上的獸毯裹得得更緊了一些。
“無心和茉莉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連這個輪迴了五世的和尚,自己也在忘川橋上見過二回,這便是緣份麼?。”
孟婆想了想,依舊不及明白,依舊不願起身。
自他修行以來,無心是他最為重要的一個朋友,也是第一個身受陷害身死道消的朋友。
漫漫修行路,他不知道究竟誰能陪伴自己抵達彼岸,又能有幾個人能獲得所謂的永生。
或許,當他了結跟須彌山的那段因果之時,還會有人迴歸天地間,重走輪迴路。
望著被雨水打溼的石階,喃喃自語道:“活著還是死去?要不要與天共齊?”
須彌山上的大佛不可能告訴他,生活在須彌山下杏花谷裡在先生也不可能告訴他。
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道士要等著他自己去發現這些道理,更不可能告訴他。
能跟著坐下來講一些道理的大佛寺老和尚已經飛昇離開。
想來想去,怕是回到般若寺,留在人間修行的明惠也不能給他滿意的答案。
慵起懶梳妝,早早洗漱一番之後,點著了屋簷下鑄劍臺上的火爐。
這樣的天氣,就適合將這些不同的材料,熔化成不同的劍胚。
既然還有念沒有去,他那就得趕緊了,花上十年的工夫,為杏花谷裡的親人鑄造一批靈劍。
讓她們在沒有自己的歲月裡,還能自己保護自己,讓手裡的靈劍,陪伴她們。
先煮了一鍋白粥,一邊熔化不同的靈劍神鐵、礦石,看著一汪閃著金光的鐵水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心道要不了幾天的工夫,這裡便是一地的劍胚了。
想不到本來打算去天山上做的事情,倒是提前在忘川之上進行,如此一來,最後的淬火,便去方寸山上的那處寒潭,或是天山上的冰河了。
抬頭望著簾外一持雨絲,發現今日的天氣竟然有幾分秋涼的寒氣。
若不是屋簷下一爐熊熊燃燒的火焰,便是平添了幾分的溼冷的氣息。
而這樣的天氣,是她最討厭的。
便是風雨如故,她也得去橋上去煮那一鍋湯,跟屋簷下正在熔化的鐵水一樣,忘川橋上每日煮湯的麻煩事。
也是她眼下每天都要堅持的修行。
除了每月可以躺下歇息兩天,這樣的感覺,不知道有多少年不曾這樣堅持過了。
……
還好屋裡的靈藥還剩下不少,否則她還得踏著一山峰的雨霧,去後山峰採藥。
清涼微寒時節,不斷響起一陣噹噹噹的打鐵聲……煮完一鍋湯回到小院之後,又開始了將一個個醜陋的劍胚煅打出來。
在孟婆看來,花上十年的功夫,至少要將這些劍臉鑄造到八分意思。
最後兩分留給五域的天山,用那方天地靈氣,試著鑄造出一絲凝聚了凡人之力的靈劍。
而最重的那把凡劍,她打算等回到五域之後再動手。
畢竟,他還要去尋找一把五域最尋常不過,最有紀念價值的凡鐵新增進去。
用五域一方天地之力,用自己鳳凰神火,用五域人家最尋常不過的木炭火力,打造出一把屬於自己的凡劍。
一劍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凡劍。
夜深人靜時,孟婆從短暫的沉睡中醒來,舉著一把油紙傘,踩著一地的雨霧,往忘川橋而去。
開啟法陣,四下無人,於是捧著一卷佛經,就著橋上的一盞油燈。
隨著她的嘴角輕動,忘川橋上、河水中上,全是一個個隨風跳動的佛經。
隨著唸誦的節奏變得稍快了一些,在木棚週轉有一團淡淡的金光瀰漫開來,使得滿天風雨不能侵襲其身。
佛光漫如星光,灑在她的身上。
讓遠遠走上來,欲要上橋喝湯輪迴的眾生,看在眼裡,如同在橋上坐著一個大慈大悲的菩薩。
以大無畏的勇氣、以無邊的慈悲之力,將要為他們打通一條通往下一世輪迴的通道。
看著佛經的孟婆,眉宇間一片寧靜,根本沒有看見這漫天的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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