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後的通天河邊,不離和尚再次喝醉了,因為打這往後,他都沒辦法喝醉。
除非二娃來給他送食材和羊肉的時候,可以放心喝一杯。
李修元枕著通天河畔的春風,安靜地睡了一夜。
直到早起的二娃煮的粥香飄進了他的鼻腔,讓他明白過來今天要跟三人在此分手。
剛剛離開梅山,轉眼又要跟不離和尚告別。
再見的時候,不知道會是哪一年的哪一天了。
起身坐在靠河邊的桌前發呆,望著不遠處的通天河,突然想到在此釣魚,既能欣賞風光,享受垂釣樂趣,又可以磨練心性。
真是一處修行的寶地啊。
跟雪峰山上的寒湖比起來,這裡更適合不離和尚修行。
寒湖裡游來游去都是那幾條魚,想來早就熟悉了老和尚和不離和尚身上的氣息。
而眼前奔騰不息的通天河,每日裡的魚兒都不盡相同,那裡會有一條魚兒一生呆在這岸邊,等著某人來垂釣餵食?
想到這裡,看著睜著一副宿醉未醒,打出哈欠的不離和尚,李修元笑了起來。
點著桌上的小火爐,拎起水壺放了上去,看著他說道:“過來坐會,我們再聊聊。”
不離和尚揉著眼睛,神情無辜地看著他。
雖然喝醉了酒,但是他也知道今天便是兩人分手的日子。
往後的日子他將在通天河邊風吹雨淋,日曬雪掩,把自己就成通天河邊一個最為普通不過的掌櫃。
學著跟過河之人計較每一塊靈石頭,去品嚐二娃夫妻兩人往日的辛苦。
趁著這傢伙還沒離開,他得好好享受片刻的閒情一刻。
“此處釣魚不錯,過些時候,在無人的閒時,你可以跟你師傅學學在這裡釣魚,直到通天河裡的魚兒都不再怕你......”
李修元說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道:“你若能做到,那便大大超越了你的師傅......”
不離和尚一愣,望著眼前的通天河嘆了一口氣。
怔怔地說道:“這濤濤的河水,可比師傅門前的寒湖麻煩得多......”
“那又如何?”
李修元將煮好的靈茶給兩人分好,靜靜地說道:“你要釣的不是通天河的魚兒,是你自己一顆起伏不定的心境。”
不離和尚嘆了一口氣,端起面前的靈茶,無可奈何地說道:“好吧,我認了。”
說到這裡,思前顧後的不離和尚有些不好意思。
看著李修元說道:“那個,往後若有人來找和尚麻煩......我要不要還手?”
李修元怔了怔,隨後笑了起來,搖搖頭說道:“不可以,從現在起你只是一個通天河邊的掌櫃,一個要掙錢養家的漢子。”
“翠花和二娃就是你的家人,你若是被人打死,他們往後吃什麼?”
李修元看著他認真地說道:“忍不住想動手的時候,想想這個道理,莫要衝動。”
說遠從懷裡取了數張神符放在桌上,推到不離和尚的面前。
不離和尚像個乖巧的孩子,眯著眼睛收起桌上的神符。
看著他嘿嘿笑道:“你想說和尚用這玩保命,是不是?”
一陣熱霧升騰在兩人的面前,二娃將端過來的白粥放在桌人,笑道:“公子今天就要離開了嗎?”
李修元放下手裡的茶杯,看著他靜靜地回道:“不離在這裡陪你們麼?”
“既然公子有事,我們夫妻兩人也不敢留你。”
翠花跟著走過來,看著李修元嘆了一口氣,說道:“你這但凡路過,都要給我們計多靈石,我跟二娃真的無以回報啊。”
李修元搖搖頭說道:“我一不是神仙,二不是菩薩,還做不到對所有的人好......”
抬頭望去,通天河邊少說也有十家食棚,因為機緣巧合,李修元只跟翠花夫妻二人有了因果,這讓他感到於佛法而言,卻有些遺憾。
二娃笑了笑,又拿了碗筷過來,然後很認真地說道:“公子是個好人,往後我們就跟不離兄弟一起過了......”
正端著茶水的不離和尚險些嗆著,連連說道:“你說錯了,等你教會了我,這裡就是我的地盤了,你們回家帶娃照顧老人去。”
李修元沒有跟三人爭論,而是安靜地將桌上的鹹菜白粥吃完。
抬頭望去,通天河的天空已經升起一輪太陽,照耀著滾滾而去的大河。
在李修元看來,今天又是一個好天氣,適合趕路......適合一個人享受孤單的旅程。
無論樓蘭城有什麼樣的危險在等著他,終須一一去面對,自己總不可躲在上面十年不出去。
早晚都是要面對的危險,那麼晚來不如早些面對。
在梅山呆了整整一個冬日,算不上修行,因為他連那《鎮魂曲》連門檻都沒摸到。
只是於風雪中摘梅,在春風裡採茶,得到諸天難遇的寒梅靈茶,又替雲天虹和老和尚老教了三個徒弟學會釀酒,這才是他在梅山的成就。
眼下,他還替不離和尚找到了入世的法門,這也是他值得欣喜的事情。
吃過早飯,喝了二道靈茶,正準備動身的李修元,卻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掌櫃的,切一盤羊肉,來一壺熱茶。”
抬頭望去,卻是一臉陽光,漂亮得不像話的歐陽夏雲,帶著二個同伴一頭鑽進了食棚裡面。
眼見裡面坐著的兩人,歐陽夏雲不由得發出一聲歡呼:“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不離和尚搖搖頭,他沒想到自己這個掌櫃還沒正式就職,就迎來了一個熟人,看來以後這樣的場面還很多。
他得想個法門如何對應對了。
李修元伸手給他倒了一杯茶,淡淡地笑道:“你來得正好,我有事找你聊聊。”
“找我?”歐陽夏雲一愣,扭頭看著身後的二人笑道:“雲師弟你們兩人先坐一旁等會兒,我跟他們聊聊。”
翠花熟練地為來人端水倒茶,招呼客人坐下,二娃忙著生火煮肉掙錢。
夫妻從三人的打扮來看,都是不差錢的主。
不離不知不明白李修元找歐陽夏云何事,只是看著他問道:“你不好好呆在銀川城,跟出來做甚?”
歐陽夏雲笑道:“我們三人替師傅去白雪城辦事,這不正準備回銀川城嘛。”
李修元想了想,在他耳邊附聲低語了一番,看著他一臉驚訝歡喜的神情,禁不住搖搖頭嘆了一口氣。
淡淡地說道:“看你這點出息,這事也不用我寫什麼信函,你路過牛角鎮的時候不要回銀川城,一個人去那裡見見......”
歐陽夏雲捂著呯呯亂跳的胸口,點了點頭:“這事我便是做夢也不敢成想,沒料到你竟然替我作主了......不知有把握沒有?”
李修元迎著不離和尚望來的目光,說道:“我讓這傢伙去見見梅山主人,跟你沒關係。”
不離和尚嘆了一口氣,看著歐陽夏雲笑道:“你可得小心些,莫要讓我這兄弟把你賣在梅山替人種菜施肥,你還得替他數錢感謝不已。”
李修元一聽樂了,看著他笑道:“問題是你想去,也得有人要你啊?”
“我的路不在哪裡......他去就好了。”
不離和尚搖了搖頭,問道“這時辰不早了,你打算何時動身?”
李修元嘆息一聲說道:“我跟他聊聊,一會兒就走。”
“這事也不用著急。”李修元看著歐陽夏雲說道:“只有一點你要記住,如果你去了之後......便不再是雪原聖地的弟子。”
李修元沒有將自己跟雲天虹以及雲紫衣的事情說出來。
他只是粗淺地說了一個某人想收徒的想法,連不離和尚也摸不著他的意圖。
畢竟在他記憶中裡,梅山看來看去不過十來個弟子,除了從山下請來的一些種菜打雜的百姓,哪有會男弟子。
難不成梅山主人想要替某個女弟子招親不成?
歐陽夏雲拍了拍胸口,看著李修元說道:“我姐姐成天替你耽心,你這活得好好的也不來銀川城看看我們......你這是打算去哪?”
李修元笑了笑,心道銀川城自己還有歐陽軒那個對手在,哪是說去便能去的?
“我自然是回樓蘭了。”
見歐陽夏雲爽快地答應了自己的邀請,李修元接著說道:“這是好事,你回去告訴歐陽長老,就說這是我替你安排的......”
在他看來,自己並不欠雪原聖地的人情,反倒是歐陽重明師徒兩人還欠著自己一個人情。
自己此番操作一來是為了眼前這傢伙,二來對雪原聖地可是一個大人情。
若不是他將雲紫衣當成了李小雪來看待,他也犯不上替雲天虹再找一個徒弟。
歐陽夏雲點了點頭,笑著說道:“說不定夏天的時候姐姐也會去樓蘭,她跟無極聖地的澹臺師姐約好去那玩玩......”
李修元一愣,心道你傍是把我那院子當成客棧了啊?一點也不客氣。
看來自己得快馬加鞭,沒準趕回樓蘭城還能再釀上一回杏花酒。
不離和尚一見這事跟自己沒啥關係。
忍不住看著歐陽夏雲說道:“我往後都在這裡做生意了,你沒事的時候得過來照顧我的生意,知道麼?”
“這又是怎麼回事?”歐陽夏雲之前已經嚇了一跳,一顆心兒還沒平復下來,不離和尚又來個語出驚人。
嚇得他趕緊問道:“出了什麼事情?”
李修元瞪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你這是想四大聖地的弟子都來通天河邊吃羊肉麼?”
心道自己還沒離開,這傢伙就忍不住廣而告之,把自己交待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
如此高調,怕你一輩子也入不了世,成不了凡人。
不離和尚一愣,看著二人嘿嘿笑道:“我這不是激動嘛......我以後就是這的掌櫃了,你過河的時候記得來照顧我的生意就好。”
歐陽夏雲悚然一驚,不知道出了何事,來自大雪山的和尚竟然要在通天河邊討營生。
李修元嘆了一口氣,只得解釋道:“不離要在此修行人間法,沒事不要來打擾他的清修......自今日起,他不再是你眼裡的大修士、大和尚了......”
歐陽夏雲恍然大悟,想起師傅平日裡教的那些似懂非懂的道理。
看著眼前換上一件麻布粗衫,跟換了一個人似的不離和尚,似乎有睦明白了。
原來所謂的出世、入世,竟然一一地展現在自己的眼前。
活生生的人物便在自己的身邊,這實在是太神奇了。
轉眼想到自己要不了多久,也會離開雪原聖地去做女聖的弟子,更是雲裡霧裡,就跟做了一場夢一樣不可思議。
看著李修元說道:“不離師兄這算是入世修行了?”
李修元淡淡一笑,回道:“出世入世,有必要分得那麼清楚麼?若讓我來選,我倒是喜歡乾淨清爽的白雪城了......”
不離和尚點了點頭,嘿嘿說道:“託你的福,我跟這小子一個出世一個入世,齊活了。”
李修元搖搖頭,跟兩人反覆交代需要注意的事情。
最後只差扯著不離的耳朵說不許打架,不許在此殺人,直到二娃和翠花都哈哈笑了起來。
這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牽著馬兒準備踏風而去。
揮揮手跟眾人道別:“山高水遠,我們有緣再會!”
不離和尚看著騎著馬兒乘風而去的李修元,忍不住喃喃說道:“兄弟,我等著你回來。”
歐陽夏雲輕輕地揮揮手道:“再見了,天雲山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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