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這晚之後,醉生夢死酒坊每天提前一個時辰開門迎客。
只不過,每天酉時不論有客還是無客,都會按時關上店門。
從酉時到戌時,頂著斗笠披風的李修元,花個一個時辰在定安城中漫步,戌時一到便會來到湖邊的小店吃上一鍋肉,二碟小菜。
吃完之後在湖邊漫步稍傾,直到亥時才離開。
這成了李修元來到定安城來最安穩的生活,雷打不動,風雨無阻!
便是連李秋水也為之驚訝,看著他問道:“你還是真是一副吃不膩的模樣啊?把這裡當成了你家裡的廚房?”
李修元看著她笑道:“就當是每天少賣半甕酒。”
自打李修元將購買小院的靈石如數付給李秋水之後,她不再跟他客氣。因為在修行資源缺少的情況下,靈石是蠻荒唯一修煉的資源。
便是城主府也不願意輕易一下子拿出一萬靈石去購買一處房產。
就象看不清李修元的修為一樣,李秋水同樣看不懂李修元有多少財產。
在她看來,如果自己要跟這傢伙借上一二萬,恐怕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這些日子只要她願意過來,每天都能準時看到李修元一個人坐在靠著湖邊的角落,不張揚且安靜。
小店裡的夥計已經見怪不怪,這個他們最尊貴的客人,那一張靠湖邊的桌子,無論生意好壞,每天都為李修元留著。
李秋水自然樂得找一個有酒喝有故事的地方來蹭飯。
倒是李修元永遠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不會因為李秋水的缺席而鬱悶,更不會因為她如約而來多喝一杯酒。
每天不超過三杯,這是他做人的原則,就算李秋水跟他嚷了幾回,依舊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為什麼?你還是不是男人?”李秋水有些莫名奇妙,多喝一杯會死人嗎?
李修元看著她笑了起來,淡淡地回道:“別人不知道,對於我來說,多喝一杯有可能真的會死人。”
李秋水一驚,看著他問道:“為什麼?誰會來殺你一個小酒坊的掌櫃?”
李修元搖搖頭,輕聲跟她解釋道:“我若喝醉了,誰來管我?若一直放縱自己,有一天喝醉了,會不會在回家的路人死在對手的劍下?”
“人在江湖飄,誰人沒有幾個仇人?”李修元想到望天城的嚴若冰等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李秋水看著他點點頭,若有所思地回道:“按你這個說法,還真不能放縱自己。即便你在家裡,若是喝得不省人事,也有可能死在你對手的劍下。”
“我很怕死,所以才好小心再小心。”李修元看著她淡淡地笑了起來。
兩人望著一湖的風雪,許久之後,才有一道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為何最近皇甫青梅那小妞不再來你的店裡?”
李修元想了想,沉默很長時間後認真回道:“他是大元帥府的公主殿下,我只是一個貪財的酒坊掌櫃,道不同啊。”
李秋水看他繼續同道:“什麼樣的道?才能相同?”
李修元看著她平靜地回道:“像是我跟你這樣啊,可以守著這一湖的風雪,坐在這四下沒有遮攔地小店裡喝酒吃肉。”
李秋水看著他,眉頭緩緩蹙起問道:“為什麼不試試將就一下?”
李修元一愣,沉默片刻後回道:“因為我不會過將就的人生,從前不會,以後也不會為了某個人而改變自己。”
看著她沒有吭聲,李修元繼續說道:“如果我為了某人作出改變,那麼我修行所堅持的道要不要為之改變,如果邊修行之道都可以改變,我何必這麼苦地修行?”
李秋水緊蹙著的眉漸漸舒展開來,看著眼前的少年,眼眸裡泛起一道冬日裡的陽光。
似是在讚許又似是在驚歎,因為李修元給她的感覺,已經遠遠超出了她最好的想像,這是一個有理想有堅持的修行者。
不會為了哪怕是貴為府城公主而改變自己,這樣的品格是她從未遇到的。
李修元給她倒了一杯酒,淡淡地說道:“修行只是每個修行者個人的事情,便是我為她作出了改變,對我修行一途來說,並不會起到任何改變。”
“我活著行,只是為了自己,不夫為了任何人。”
李秋水端起面前的酒杯溫柔地望著他,笑聲沙啞而怪異,就像是自己的家中欣賞一塊寶玉:“你很乾淨,比我相像的還要更乾淨,我很喜歡。”
李修元一楞,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個世界大多數修行者為了一點可憐的修行資源,不停地為了別人而改變,到了最後他們都忘了自己當初為何修行。”
李秋水繼續說道:“莫說是你,就是當年的我,又何嘗如你今天這堅持過自己的道理?道理很簡單,但是沒有幾個人能堅持下去。”
“我想堅持下去。”看著李秋水,李修元輕聲回道
李秋水長袖輕拂,端起酒杯喝光了杯裡的酒,淡淡地笑道:“只怕那府城裡的大人物,也做不到這個最簡單的堅持吧?!”
李修元看著笑著說道:“你肯定是世界上最堅持的那個女人。”
李秋水抱起酒甕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看著他問道:“你說錯了,我只是定安城裡一個貪錢的女人,不信你去打聽打聽?”
沉思片刻後,李修元試探著問道:“跟我一樣?”
“哈哈哈哈!”
李秋水看著他笑出聲來,連連搖頭說道:“你喜歡扮豬吃老虎,所以你把自己扮成一個貪財的傢伙......老孃本來就是老虎,需要假扮麼?”
“我是扮豬吃老虎?你就是老虎......”
極簡單的話,極清楚的說法,李修元聽的震驚無語,半晌說不出話來。
按照李秋水的說法,她確實不需要扮豬吃老虎,若是她需要假扮,那得扮成神龍了。只是,這個世界有神龍麼?
沉默很長時間後,他怔怔問道:“難道你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了追求不成?”
李秋水微微一愣,看著他好笑說道:“放屁,老孃想著有日破境到超凡,然後飛昇離去,追求自己的長生大道。”
幾片雪花被北風吹進屋內,輕輕地掉進了火鍋中,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便消失在這個世界。
李修元看著這一幕靜靜地說道:“待我來年開春釀上一缸美酒,或許要不了二年就能助你看見那超凡之境。”
對於旁人來說,李修元已經不願多費力氣了。
眼下的他只想跟西門孤星完成約定,然後從此以後,跟這兩個自高自大的傢伙徹底劃清關係。
李秋水一聽,禁不住捂著自己的嘴巴喃喃地說道:“若是那樣?我還想追求更多的修行之道,畢竟超凡也不是這個世界終極的修行之道啊......”
“只是修行之道啊?沒關係,我可以幫你!”
看著目瞪口呆的李秋水,李修元淡淡地說道。
若干年後的那一場域外之戰,若是那時李秋水還在定安城,他不介意送給她一份機緣。
只因為他身邊需要這份機緣的老師夫子都將飛昇離開各自的天域。
“你在這坐坐,我得出去走二步,這些日子天天坐得我長肉了......”
沒待李秋水回許,李修元往湖邊走去,踩著厚厚的積雪在湖邊散步起來。
上來添水的夥計看著李秋水吃驚的模樣,笑著解釋道:“掌櫃這些沒天沒過來,這貴客每天吃過飯都要地湖邊走一會,說是為了消食。”
李秋水一愣,看著走在雪地裡的李修元,輕聲嘀咕道:“這傢伙有病麼?好好的,又不是三歲的孩子,跑去玩雪。”
......
打從在院牆上銘刻下第一道符文後,李修元花了五天的功夫,將整座酒坊都銘刻了符文。眼下的酒坊,只要他願意,這裡就是水沷不進的長城。
自他從望天城回來後,皇甫青梅和西門孤星來過二回,便再無音訊。
只有西門小雨三天二頭往這裡跑,甚至在不練琴的時候跑到櫃檯裡坐著,一副賣酒小掌櫃的模樣。
直到寒冬將去,正月的春風吹綠了湖邊的荒地,小酒坊的後院空地冒出了新芽,直到關了門的李修元在湖邊賞湖習景,直到西門小雨在這裡找到他。
“師傅我說,這大白天的你不開門賣酒,跑來這裡喝茶......你可真會享受......”
西門小雨瞪了李修元一眼,挨著他對面坐下,跟他嘮叨道。
李修元望著漸漸消失的春霧,聽著頭頂上滴滴嗒嗒雪融化的聲音,懶懶地回道:“春眠不覺曉,我正犯睏呢。來這裡賞春,不行嗎?”
“你不做生意了?若以後有人來買酒找不到你怎麼辦?”
西門小雨輕聲地埋怨起來,一副替李修元著急的模樣。
李修元看著她搖搖頭,輕笑一聲:“以後這酒坊還會有人經營的,我可不會呆在這裡一輩子......”
說完手一晃,桌上出現一個黑色的劍匣。
沒有等到西門小雨的妖獸皮,李修元也懶得跟她要,自去城裡找了鐵木,替她做了一個劍匣。
西門小雨一愣,這才想起來答應師傅的話,臉上不禁飛上了兩朵紅霞。
輕輕地開啟劍匣,只見裡面有一把泛著藍色幽光,中間有一道暗紅色火焰紋的長劍。
觸手之下,她一時未能將這把長劍從劍匣裡取出。
深吸了一口氣,這才拿在了手裡。只見劍身果然如之前一樣,有一滴滴如雨滴一樣的雲紋,這是聽雨劍特殊的標誌。
“師傅,這劍恐怕有五十斤吧?”西門小雨沒有說謝謝,在為她知道一聲謝謝不足以表達此刻的心情。
“沒那麼重,只是四十四斤重......你要重新適應這把劍,只怕得花上一二年的功夫了。往後我可沒心思再弄這些事,搬刀弄劍的太費心神。”
李修元的符箭已經鑄造完成,他連鑄造臺都收了起來。
不論是誰來求他,他都不會再動手開爐了。
西門小雨又是一愣,沒想到這聽雨劍竟然是絕響。只怕是自己的哥哥和皇甫青梅想要,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李修元看著她迷惑的眼神笑了笑,接著說道:“過二天我把你哥哥要的藥酒釀上,你幫他帶回去。往後就在家好好修行,沒事不要來找我了。”
寒冬過去,不知道望天城的一幫人會不會聞風來定安城找自己?李修元不敢確認,在這之前,他只想跟身邊所有的人告別。
我是一桶火藥啊,你們可別來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