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肯現在開始有點理解為什麼世人會對失鄉號如此畏懼而又憎恨,對失鄉號的船長視之如同瘟疫了。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這“移動天災”真的如同瘟疫一樣。
在一片黑暗混沌的空間中,鄧肯靜靜地注視著自己雙手中那遊走跳躍的火苗,感受著這對自己而言極為溫順的火焰中所蘊含的力量。
火,是這個世界上最特殊的存在——它不僅是光明與溫暖的載體,也是凡人文明能在危機環伺中發展至今的保障,它維繫著超凡領域與現實世界之間的秩序平衡,
也象徵著諸神對塵世
的賜福和庇護。
在絕大多數涉及超凡的領域,“火”都佔據著特殊的位置和作用。
而他的火焰,似乎隱隱攜帶著某些極為危險的..…特性,哪怕放在超凡領域,也比所有的火焰都要可怖。它具備極致的汙染,極致的隱秘,極致的簍奪和褻瀆力量。
僅從目前已知的情報來看,靈體之火就具備汙染並扭曲超凡物品的特性,還能用於佔據亡者的軀殼,更能隱匿在活人的靈魂中,即便是聖徒的力星也無法將其徹底清除—一隻要一個怡當的時機,火焰便會在靈魂中陰燃,建立起通往失鄉號的隱秘通道。
這相當於一種幾乎無法被察覺和根除的瘟疫,最起碼現在看來,所謂“聖徒”的力量在這種火焰面前也沒什麼作用。鄧肯輕輕呼了口氣。
現在他還不知道自己與凡娜之間建立的這種微弱聯絡能派上什麼用場,但至少現在看來,只需要有合適的“介質,再加上某種“契機”,他就能直接看到、聽到那位聖徒附近的情況,而根據當時自己在“鏡面”旁的感知,他應該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將自己的力量投放到那位聖徒附近——最有效的投放方式應該就是汙染那位聖徒附近的“火焰
在通道建立起來的時候,他明確地感知到了凡娜身旁有“火焰”存在,且那火焰在響應自己的窺視,再加上此前操控靈體之火時積累下來的經驗,他可以確定“火焰”必然是建立連線的條件。
至於合適的“介質”和“契機”分別具體是什麼.……前.者暫時可以確定“鏡面’與“火焰”能作為投射通道的載體(或者用超凡領域的“專業說法”,叫做“儀式道具”),後者的話..…....
鄧肯回憶起了在聯絡突然建立起來的時候自己聽到的那句話:
“.....反而可能把他們和失多號聯絡起來....….”“
他是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立刻感知到通道建立的,所以契機可能也就在這句話上。“失多號這個單詞麼……”
鄧肯對超凡領域瞭解有限,但哪怕就這麼點了解,他也知道“名字”在超凡領域中的特殊作用。
鄧肯·艾布諾馬爾這佃名字,“失鄉號”這個名字,都具備力量。
他心中暫時有了一定答案:
當凡娜這個“攜帶者”在火焰與鏡面附近說出“失多號”這個名字的時候,她與失鄉號之間的聯絡就會被瞬間加強,而這時侯如果鄧肯這邊再主動響應這份“呼喚”,通道就會建立起來。
心中思緒漸漸平定,鄧肯也收回瞭望向遠處那點點“繁星”的目光。
他與深海教會並無矛盾,對那位年輕的審判官小姐更無任何惡意,自然也不打算利用這份聯絡去加害對方,但如果這份聯絡能隔三差五給自己帶來一些有價值
的情報......倒也不算壞
事。
黑暗混沌的空間與星星點點的光輝如流水般褪去,鄧肯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已經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寢室中。那面仿照太陽的金色面具正靜靜地躺在手邊,鴿子艾伊則蹲在面具附近的桌面上,正在打盹。
這鳥之前曾被打發去跟山羊頭聊天,但後者不知為何竟不想說話,於是又把這鳥打發了回來。略作猶豫之後,鄧肯伸手拿起了那太陽面具。
雖然經歷了一些小插曲,又稀裡糊塗地碰見了許多意料之外的情報,但現在事情終於迴歸正軌——他有時間研究這件“太陽聖物”了.他首先把面具來回翻看了幾遍,以確認這東西造型上的細節和具體的材質情況,而在翻看間,他突然注意到面具的一角似乎被磕了一點。那磕破的位置隱隱透出晦暗的色調。
鄧肯皺了皺眉,下一秒,之前還在桌上打盹的鴿子便突然睜開了眼睛,拍著翅膀連蹦帶跳地咋呼:“鐵的鍍銅!鐵的鍍銅!”
鄧肯一聽這鴿子的話,便越發感覺那面具上磕壞的部分更加扎眼,他趕緊把那—點破損處用指甲摳了摳,又仔細研究了片刻,終於表情木然地得出結論—一
真TM是鐵的鍍銅,連鍍金都不是。
因為面具角落有些地方甚至已經開始發綠了.....
“這不糊弄人麼!”心理上的落差讓鄧肯終於忍不住嘟嗤起來,他特沮喪地看著手裡這塊沉甸旬的鐵疙瘩,回憶起之前剛要研究面具時心中的“倒賣”計劃,感覺心裡哇涼哇涼的,“這還指望著從那幫邪教徒身上多幾層呢.….量產的聖物也不能這麼搞吧?!“
鴿子艾伊聽著鄧肯的嘟囔便翻起眼睛,撲騰著翅膀嚷嚷道:“你這瓜保熟麼?“鄧肯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這鴿子什麼意思——它意思是“你店裡就都是真貨麼”?他回憶了一下自己店裡那堆現代工業的殘次品,面無表情地看了艾伊—眼:“你閉嘴。”說完他便不再搭理旁邊這鳥子精,轉而把注意力放在了黃金面具上。
在確認這玩意兒真的是個不值錢的量產貨之後,他的“測試”便再沒有了後顧之憂。
一簇幽幽的綠色火焰在指尖升騰起來,並如流水般覆蓋了金色面具表面的紋路,隨後在鄧肯的控制下,漸漸向著這“聖物”的內部滲透。
量產聖物也是聖物,哪伯這玩意兒真實材質是鐵的鍍銅,它內部銘刻的符文以及其表面的太陽造型也肯定是能發揮超凡作用的,既然那個太陽神官可以用這玩意兒溝通他的“神明”,那就說明這個太陽面具可以按照超凡物品的規律來進行分析研究。
鄧肯在超凡物品的研究領域顧有經驗,他的主要經驗就是一言不合放火燒——最近一次實操是用綠火燒了愛麗絲的棺材盒子,事實證明這種研究方式非常有效。感受著火焰漸漸侵入面具內部,鄧肯也集中起了精神,開始感知這件超凡物品內部所可能蘊含的情報。
這是個量產的玩意兒,其“位格”肯定比不上愛麗絲的人偶靈柩,鄧肯認為自己應該很快就能摸透這東西的功能和用法,並反向將其汙染、篡奪成為自己的東西.他就帶著這樣的念頭,窺探著面具深處的真相——然而下一秒,事情的發展便超出了他的預料!
一陣彷彿轟雷般的爆嗚突然在腦海中炸響,就彷彿這本平平無奇的面具深處突然被他“炸’開了一條通道,他深入面具內部的精神猛然感受到一股龐大而灼熱的力量四溢開來,緊接著,他便感到自己彷彿“穿過”了一條通道,或推開了一扇大門,而恢弘盛大的幻象隨之湧入他的頭腦!
那或許只是一秒鐘,甚至可能更短,那只是幾個閃現而過的畫面——在那畫面中,他目睹了一顆炙熱燃燒的、孤懸於黑暗太空中的熾烈火球。太陽,一顆真正的,燃燒的,釋放著龐大引力的.....恆星。
在驚人的熱量與撕裂般的引力中,鄧肯直面著那烈日的炙烤,然而他卻沒有在這太陽中化作灰燼——那輪恆星彷彿只是一個來自國古以前的幻影,它殘留了曾經真實存在過的威儀與氣勢,卻無法真正影響到現實世界分室。
鄧肯便這樣目瞪口呆地注視著這一輪在虛幻中燃燒的烈日,隨後看著這輪烈日在視線中緩緩轉過了一個角度。
在太陽背面,是晦暗蒼白的血肉和億萬捲曲枯萎的觸腕,這綿延億萬公里的可惜肢體,共同簇擁著一隻半睜半閉,已經朽亡不知多少歲月的巨大眼瞳。
炙熱的日冕,便在那血肉和觸腕共同編織、支撐起來的一層虛假外殼上熊熊燃燒——釋放著極力模仿“太陽”,卻終屬贗品的威能。
—個微弱縹緲,甚至彷彿幻覺般的聲音在鄧肯耳旁響起:
“篡火者.…....熄滅我…....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