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會場中只留下了邪教徒們橫七豎八的屍體,找不到任何能證明襲擊者身份的證據,這給調查工作帶來了很大難度。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製造這場襲擊的絕對不是普通人。
空氣中殘留著特殊的刺鼻氣味,這是“火焰”曾被汙染過的痕跡。
凡娜認真檢視著那些留在地下室中的油燈,在她身旁,一名牧師則從工具包中取出了特殊的粉末和藥劑,以分析油燈中是否殘留了不該出現在現實世界的東西。
火是這個世界上最特殊的事物。
火是可視的秩序,是眾神為世界訂立契約時的筆跡,是代表“文明仍然存續”的證據——火焰燃燒中,萬物變遷皆會留下印記。
如果這裡曾發生過超凡級別的戰鬥,那麼火焰中一定會殘留對應的痕跡。
在牧師開始忙碌之後,凡娜又回到了地下室中央,看著一個倒斃在此的太陽異端的屍體。
“全身骨骼有幾十處斷裂,就像被一頭狂奔的野牛直接撞上,實在很難想像是怎樣的武器能造成這種結果,”一名驗屍官在旁邊說道,“單純的蠻力鈍擊,未發現任何法術痕跡。”
“蠻力鈍擊……一下子撞斷幾十處骨頭的蠻力鈍擊?”凡娜微微皺眉,“這是什麼?直徑一米的流星錘麼?”
驗屍官搖了搖頭:“比起這些,盡頭那邊的灰燼更加可疑。”
凡娜來到地下室盡頭,看到了對方口中所講的“灰燼”。
有一套完整的衣物散落在地上,衣物間是灰黑色細膩的灰燼,這讓人可以很容易聯想到——這裡曾經倒著一個人。
“毫無疑問,是某種超凡力量,從痕跡判斷可能是異變火焰的一種,”凡娜簡單判斷了一下,便對身旁的驗屍官說道,“正常的火焰很難將人燒成這樣的灰燼,而且還在焚燒過後完整保留了衣物。”
“牆壁有受到撞擊的痕跡,這個邪教徒似乎是先被巨大的力量撞到牆上,隨後又被火焰燒盡的,”現場的另外一名牧師說道,“整個現場只有這一個邪教徒是被超凡力量殺死——而且是一種從未見過的超凡力量。
“另外,我們在地下室角落還發現一處被不明力量嚴重腐蝕過的地面,但未發現任何殘留的實體物質,這也有可能是超凡力量的效果。”
“可能是由人施展的法術,也可能是異常物,”凡娜隨口說道,“這裡是由市民舉報才被發現的麼?”
“是的,一名熱心市民聽到了廢棄工廠裡的異常響動,在晝夜交替時向街口換班的治安官和守衛者舉報了這裡,”旁邊的牧師點頭說道,“這些邪教徒其實很謹慎,他們抹掉了進入城邦之後的活動痕跡並順利潛伏到了下城區裡,一直都沒被發現,如果不是這場襲擊,他們恐怕還能再潛伏下去。”
“現在暴露了一個窩點,就意味著可能還有更多藏在暗處,”凡娜沉聲說道,“下城區的陰溝陋巷是這段時間的排查重點,要……”
她話剛說到一半,一名守衛者便突然急匆匆地從旁邊走了過來,手中拿著什麼事物:“審判官,您看看這個!”
凡娜立刻抬頭看去,看到那守衛者正拿著一個小小的托盤,托盤中是幾枚沾染著血跡的、略顯變形的銅製子彈。
“我們在現場發現了兩把開過火的左輪手槍,這幾枚子彈應該就是從那兩把槍裡發射出來的,”守衛者彙報著,“子彈上的血跡極有可能來自襲擊者!”
凡娜的目光落在那幾枚子彈上,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彈頭的變形情況——子彈沾染著血跡,這說明它們曾被射進血肉之軀,然而那彈頭收縮變形的狀態……卻絕非柔軟脆弱的血肉所能造成。
除非這每一發子彈都正好打在骨頭上,或者……中槍的人有著極度強悍的身體強度。
而且這幾枚本已打入人體的子彈是怎麼落在現場的?
凡娜仔細思考了一下,認為只有兩種可能:要麼,襲擊者在現場給自己做了取出子彈的手術,要麼,襲擊者具備特殊的肉體能力,依靠強大的肉體將子彈“排”出了體外。
而不管是哪種可能,有一點都顯而易見:這強大的襲擊者在身中數槍的情況下仍然毫無遲滯地幹掉了這裡的所有邪教徒,並在事情結束之後相當淡定地把體內的子彈取了出來。
凡娜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這種事情她可以做到,但也正因為自己可以做到,她更清楚這對於普通血肉之軀的凡人而言有多高難度。
“殺死這些邪教徒的應該是一名身體極度強化的超凡者,使用武器是某種大型鈍器,”腦海中有了考量,凡娜轉過頭,對一名隨從說道,“對方戰鬥經驗豐富,意志堅韌,極度強壯,考慮到所用武器,身材應該也很高大,同時可能掌握某種火焰力量,初步判斷與太陽異端屬敵對關係,但暫時不能確定是否站在我們這邊……
“通告各級守衛者和治安官,近期注意符合上述特徵的人,一旦發現疑似目標,優先回報,不要貿然接觸。”
擔任隨從的守衛者立刻低下頭:“是,審判官。”
凡娜輕輕呼了口氣,腦海中大致勾勒了一下那大鬧集會現場的襲擊者可能的模樣:揮舞巨型狼牙棒或流星錘的兩米壯漢,武藝超群冷靜堅韌,還能召喚火焰。
差不多應該就是這樣。
……
鄧肯面帶微笑地送走了第二位客戶,看著那位胖乎乎的夫人慢慢走遠,心情頗為愉快。
那位夫人算是這家店的老主顧,她今天看上了一對花瓶,要當做送給新鄰居的禮物。
那花瓶是從批發市場進的貨,雖然生產日期是上週但距今已有八百年曆史,原價二十多萬,打完折二十六,還附贈一對上禮拜三出廠的、索蘭德王朝時期的石雕擺件。
老客戶知道東西是假的,但從頭到尾都認為鄧肯店長是真的。
將幾張皺巴巴的鈔票扔進抽屜之後,鄧肯坐回到櫃檯後面,感覺浮躁的心情略顯平靜。
至少就目前為止,開著這家古董店對他而言還算一件新奇有趣的事情。
當然,靠這點小生意賺錢確實有限,兩隻花瓶搭著兩個擺件賣出去的利潤也就六索拉多一點,而這大半天過去了,他這古董店裡也就來了兩個客戶——他不知道這“客流量”對於平常而言算多算少,但顯然是不如舉報邪教徒來的有前途。
鄧肯分出一部分精力,關注著艾伊那邊的情況。
那鴿子正低空掠過第四街區上空,遺憾的是,綁在它背上的太陽護符目前為止都沒什麼反應。
當然這也正常——雖然說現在有很多邪教徒湧入了普蘭德城邦,但他們也沒到能遍地開花的程度,再加上他們會刻意分散行動,躲在各種被人遺忘的犄角旮旯裡頭,要發現自然是不容易的。
打獵嘛,要的就是耐性。
鄧肯悠閒地享受著這清靜時光,分出精力關注鴿子動向的同時又偶爾關注一下失鄉號那邊的情況,或者控制著自己在船上的身體去甲板走動走動,觀賞觀賞愛麗絲跟船上稀奇古怪的東西打架然後被追的抱頭亂跑的奇景,突然覺得這奇妙的人生也還不錯。
就在這時,一陣清脆悅耳的鈴鐺響聲突然從門口方向傳來,打斷了他閒適安逸之下的胡思亂想。
“歡迎光臨。”
鄧肯一邊隨口說了一句,一邊抬起頭看向門口,便看到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先生正推門進來。
這是一位穿著很考究的老先生,深褐色的外套嶄新整潔,腳上的皮鞋擦得很亮,手中提著一根看不出材質的黑色手杖,頭髮與領結都一絲不苟。
這不像是會出現在下城區的裝扮,倒更像是十字街區,甚至上城區的體面人。
鄧肯對這個世界的所謂“體面人”倒是沒什麼概念,但他一眼就能看出,這位老先生不是個尋常客戶。
“有看上的麼?”他笑了起來,像個真正的古董店長那樣,“有緣就帶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