鍊金臺上的火焰開始無聲燃燒,燒瓶中的液體在咕咕冒泡,拉赫姆的注視從思維深處的迷霧中傳來,盧恩感覺自己的意識被牽引到了一個幽暗深邃的地方——在穿過一條虛幻而漫長的漆黑“隧道”之後,他在隧道的盡頭看見了幾道微光。
那是他的老朋友們——海琳娜,班斯特,以及弗雷姆。
他來到那幾個身影面前,還沒來得及打招呼海琳娜便第一個打破了沉默:“你看上去狀態不錯,盧恩——看樣子我們不用擔心真理學院需要一位新教皇的問題了。”
“多謝你們的‘關心’,看樣子我一時半會還沒到蒙主召喚的時候,”盧恩瞪了海琳娜一眼,但語氣中顯然絲毫沒有介意,隨後他又轉向其他人,輕輕點了點頭,“讓你們久等了——我需要一點時間來恢復方舟上的秩序,以及我自己的狀態。”
身材高大、面板宛若岩石一般的弗雷姆認真打量了一下盧恩這副靈魂投影的狀態,嗓音低沉:“事件解決了?”
“解決了,”盧恩點頭說道,“輕風港的秩序正在恢復,世界上其他地方的精靈應該也會陸續‘醒’過來,最糟糕的事情終究沒有發生。”
“……我們想知道更多情報,”一旁的班斯特開口道,這位追隨死亡之神的高瘦老人表情凝重,“這次事件的影響範圍遠超過之前的普蘭德和寒霜,它直接影響到了一個‘種族’,而且直指深海時代之前的歷史……輕風港到底發生了什麼?”
盧恩短暫沉默,他的目光在幾個身影之間掃過,最後落在了傳火者領袖弗雷姆的身上,片刻斟酌之後,他終於沉聲開口:“在鄧肯船長的幫助下,我見證了‘大湮滅’的發生——我們這個世界最終極的真相,遠超所有人想象。”
隨後,他將發生在無名者之夢最深處的一切盡皆告訴了眼前的三位老友,包括那毀滅了兩個世界的大撞擊,也包括森金人故鄉世界的情報,沒有任何隱瞞地和盤托出。
很顯然,哪怕是對於四神的追隨者而言,這些情報也過於有衝擊性了——在盧恩話音落下之後,這片由靈能迴響支撐起來的黑暗空間中陷入了長時間的寂靜。
“世界的……撞擊與融合?”過了不知多久,海琳娜才終於第一個打破沉默,她在黑暗中注視著盧恩的眼睛,“伱的意思是,‘世界漂流學說’得到了驗證?”
“只能說比‘世界漂流’更加極端……你們沒有親眼見到那一幕,所以你們很難想象那‘撞擊’是怎樣令人戰慄的過程,那是萬物的湮滅和重塑,塵世間的一切,都在極短的時間內變成了黑暗混沌的‘原始湯’,看上去……就彷彿亞空間一樣,而當時發生‘撞擊’的世界絕對不只有兩個,或許有幾十上百個世界在同一時間發生了撞擊,‘席蘭蒂斯’的記憶只是那場大湮滅中的一個角落……”
盧恩竭盡所能地描述著自己在看到那一幕時的感受,以及隨之產生的聯想,而在他的講述過程中,身材高大的弗雷姆一直維持著沉默與思考,過了許久,這位宛若小巨人般的森金人教皇才突然開口:“你確認……那位與凡娜小姐同行的巨人就是‘永燃薪火’?”
“現有線索就是如此,”盧恩表情嚴肅地點了點頭,“那根‘紀年柱’現在就在失鄉號上,我已親眼見過它了。”
說到這他突然頓了頓,又格外認真地補充道:“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想帶走那東西可能不會很容易……”
“我知道,”弗雷姆不等盧恩說完便搖了搖頭,“我會認真斟酌這件事……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那根‘紀年柱’,而是吾主的情報,或者嚴格來講,是我們每一個人所侍奉的‘主’的情報。”
他抬起頭,目光中彷彿帶著無形的壓力,看著現場的每一個身影。
其他人當然明白這最後一句話的意思。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離四神最近的凡人就是他們——那層朦朧而令人敬畏的面紗背後到底有什麼東西,其實他們早已能感覺到。
“……我們與眾神之間的聯絡越發艱難了,巡禮方舟的作用也在漸漸變弱,”班斯特慢慢說道,“在方舟剛剛建立的時候,我幾乎可以在冥想室中直接聽到主的聲音,但現在只過去了這些年,那聲音就已經變成了模糊渾噩的低語。”
“巡禮方舟只是輔助的錨點,它只能增強我們和‘主’的聯絡,並不能真正延緩腐朽,”盧恩慢慢搖了搖頭,“在建造這些方舟的時候,我們其實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
班斯特沉默下來,這位高瘦的老人微微閉上了眼睛,彷彿是在靜靜感受與聆聽著什麼,過了許久,他才輕聲開口:“有時候,我幾乎能嗅到祂們正在漸漸腐爛的味道……”
黑暗空間中一時間安靜下來,過了許久,盧恩才低聲打破沉默:“……是啊,我們都能。”
班斯特轉過頭,在黑暗中注視著海琳娜的眼睛:“……深海教會的艦隊已經在邊境行動了很長時間,你們可有進展?”
“先遣隊還在那片無邊的迷霧中打轉,”海琳娜的語氣中帶著些許沮喪,“迷霧深處沒有任何航路與參照物,大海與天空皆呈現出詭異的質感,即便用‘觀星室’進行導航,航向誤差也達到了不可接受的程度……我們嘗試著在霧氣較為稀薄的地方建立了幾座臨時燈塔,但這也只能讓我們在霧中深入有限的距離……再往更深的地方,燈塔會被霧吞噬掉。”
“我們的艦隊也遇上了同樣的問題,”弗雷姆在一旁說道,“我們從另外一個缺口進入邊境的永恆帷幕,起初霧氣還算稀薄,海面情況也算正常,但只要深入一點,霧便陡然變濃,設定的燈火就像被什麼東西憑空吞噬一般消失在霧中。”
“這場探索行動已經有些日子了,”盧恩表情嚴肅地說道,“我們抽調了在世界各地的巡邏艦隊,大批集結在邊境海域,這應該已經引起了不少城邦的關注,繼續這樣下去,能否找到諸神和塵世的‘維繫點’暫且不說,引起世人猜疑和恐慌倒是一定的。”
幾個身影一時間沒有開口,教皇們各自陷入了思考,過了好幾分鐘,海琳娜才突然說道:“有史以來,只有一個人曾經真正深入‘邊境’,並活著從那迷霧中返回。”
“……是的,這也是我這次聯絡你們想說的最後一件事情,”盧恩輕輕點了點頭,“‘他’也有意願和四神教會建立更進一步的交流——不是和我們中的某一個見見面那麼簡單,而是真正深入的‘合作’關係。”
這顯然是一個頗為敏感且令人猶豫的話題,另外三個身影一時間都沒有開口,盧恩便把目光首先放在了海琳娜身上:“你應該是支援的——那位名叫凡娜的聖徒已經在那艘船上生活了很長時間,你應該從她那裡得到了不少情報,相信你和我一樣,對那艘船的現狀以及那位船長的狀態有許多瞭解。”
“凡娜……好吧,若僅從凡娜傳回的情報看,那位船長倒確實是值得信賴,”海琳娜捂著額頭揉了揉,不知為何言語間卻有些彆扭,“有時候我甚至都在懷疑她到底是誰的聖徒,她最近表現的……對‘船長’也過於信賴了。”
“但至少你可以確定她仍然對信仰忠誠——否則你不會再透過風暴女神的賜福聽到她的聲音,”盧恩笑了起來,“我這次見到了你那位聖徒,雖然接觸不多,但我能感覺出她是一個……坦誠而真實的人,她對那位船長的判斷是值得相信的。”
“我也同意和那位船長進行更進一步的交流,包括與他直接接觸,以及邀請他參與我們目前的行動,”弗雷姆也在一旁說道,“雖然我沒有聖徒被拐到那艘船上,但我相信盧恩的判斷,而且不管怎樣,我需要親眼見見那根‘紀年柱’……”
海琳娜和盧恩異口同聲:“你能不能別每次都提‘聖徒被拐到船上’這個話題了?!”
弗雷姆攤了攤手:“好,我不說了。”
然後他們三人的目光便不約而同地落在了現場唯一一個沒有表態的身影上。
又高又瘦、身披黑袍的班斯特被三道目光盯的有些彆扭,忍不住皺起眉來:“你們看著我幹什麼?”
“現在只剩你的意見了,”盧恩一臉嚴肅地說道,“我們皆同意與那位船長建立更進一步的交流,並向他透露我們在邊境海域的行動——你的看法呢?”
班斯特緊緊抿著嘴唇,頭腦中顯然還在做著激烈的思考,過了好長時間,他才無奈地嘆了口氣:“我需要一點時間,讓我的主教們接受這件事情。”
海琳娜頓時有些驚訝:“也就是說,你個人接受了?”
“不然呢?”班斯特一攤手,“個人情感在這種時候必須讓路——只要‘他’這次別再從我這兒把什麼東西弄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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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