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因為狄雙成的話氣氛沉凝,蕭厭看著他滿目血色,開口說道:“我知道將軍氣恨,我何嘗不恨,可是安帝登基已有十數年,朝中早就沒有多少當年舊人,世家橫行,陸家更是今非昔比。”
“我固然能拿著血書將二十年前舊案掀翻出來,揭穿他們火燒榮江之事,可如若安帝與世家摒棄前嫌聯手打壓,恐此事還未鬧大便被強行鎮壓下來,這血書不見天日就會被抹去。”
蕭厭神色認真:“我不懼一死,若能替賀家和太子翻案昭雪,我拼死也願,可如若就這麼衝上前去,只會白白送命。”
狄雙成眉峰皺了起來:“你的意思是?”
“將軍可知近來京中事?”
見狄雙成搖頭,顯然對於京中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並不清楚。
蕭厭沉聲說道:“安帝與世家之間關係已不如從前,二者嫌隙日深,陸家先前因為一些事情遭安帝刻意打壓,不僅不再是世家之首,就連陸崇遠也失了中書令官職。”
“想要替賀家翻案,不能將往事直接掀開來,否則只會幫了陸家讓他們走出困局,促使安帝因為要遮掩舊事被迫跟他們重修舊好。”
狄雙成雙眼微眯:“你的意思是,分而化之逐個擊破,先解決了陸家?”
蕭厭點頭:“世家盤踞朝堂,安帝早就有意除之。”
狄雙成:“可是陸家早年既然跟安帝勾結,手中必有他把柄,安帝怎會當真下手?”
蕭厭:“那就逼他不得不動手。”
見狄雙成神情怔愣,蕭厭說道:“若是尋常事情,或是不甚重要的人將當年往事掀開來,安帝自然不會朝陸家下手,可若牽扯出往事的,是安帝不敢輕忽之人,甚至能威脅他皇權安危的呢?”
狄雙成並不蠢笨,只瞬間就明白了蕭厭的意思:“你是說,讓我來當開弓之人?”
蕭厭搖搖頭:“不是,將軍鎮守西北,不能擅離,且如今北陵新君登基,邊境並不安穩,將軍這個時候不能離開,否則一旦落雁關出事威脅的就是整個大魏,我說的是龍庭衛。”
狄雙成皺眉:“龍庭衛?我驅使不了他們。”
似是怕蕭厭不明白,他解釋說道:“龍庭衛雖然跟鎮安軍一樣同在西北,可是他們只授命於皇帝,而且龍庭衛留在西北更多是以監軍、巡視為主,權柄勝於州郡之主。”
“龍庭衛如今的首領名叫尚欽,是太祖皇帝身邊近衛尚忠林的孫子,尚家把持龍庭衛多年,當年太子還在時龍庭衛與鎮安軍還算和睦,可後來太子去後新帝登基,龍庭衛便自相攬權一改最初模樣。”
“那尚欽帶著龍庭衛盤踞臨平,平日裡就連抵禦北陵的事情上面都不盡心,更別說驅使他為我們行事。”
蕭厭皺眉:“我記得太子姑丈曾經說過,龍庭衛和鎮安軍同屬一脈,受皇室驅使?”
狄雙成聞言停頓了片刻,到底覺得這事情也不算隱秘,而且當年戾太子連鎮安軍和龍庭衛的事情都能告訴賀家人,他多說一句也沒什麼。
“不是受皇室驅使,而是受龍玉令驅使,那龍玉令一般都在皇帝手中。”
“龍玉令?”
狄雙成解釋:“這個是皇室隱秘,只有歷代皇帝口口相傳,而鎮安軍和龍庭衛這邊也只有每一任執掌兵權之人知曉。”
蕭厭目光微閃,這倒是跟皇后那邊所說的沒有多大差別,他問道:“這令牌在安帝手中?”
“自然。”狄雙成想也沒想就直接說道:“當年鎮安軍勢大,太祖曾持龍玉令調遣龍庭衛入西北,本意是與鎮安軍互相牽制,也共同抵禦北陵,而且太祖殺伐過重,將龍庭衛留在西北也是替謝家皇室留在外一條退路。”
“太祖病逝,先帝登基,宮中雖未曾調動過鎮安軍和龍庭衛,可令牌定然是傳到先帝和新帝手中的……”
他說著說著,就見蕭厭只淡淡看著他,狄雙成的話音逐漸斷掉:“你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蕭厭淡聲:“將軍也說了,安帝那皇位未必得來的正。”
狄雙成驀地瞪大了眼:“你是說,龍玉令不在安帝手裡?!”
蕭厭笑了聲:“將軍應該知道當年安帝登基時並不容易吧?”
“當時太子殿下剛死,鋮王權勢滔天,若非世家選擇了安帝,他是根本贏不過鋮王,他若是真有令牌在手,怎麼可能選擇受世家裹挾,而且登基之後,他哪怕恨極了世家,卻只處處謹慎徐徐圖之,不敢與他們翻臉?”
“這像是一個手握兵權,無須忌憚朝臣的皇帝嗎?”
狄雙成臉色變化,蕭厭卻沒停下來,反而繼續說道:
“而且當年太子謀逆,京中血洗,先帝屬意的原本也是鋮王,可最後卻被世家所逼立了安帝,先帝更是在傳位後沒多久就病逝,可我記得當時先帝身子一直康健。”
“世家蓋過皇權,更連皇位都能隨意指派,那般情況下,先帝都未曾調動龍庭衛,將軍覺得正常嗎?”
狄雙成霍然起身:“你是說,龍玉令不在他們手裡?”
蕭厭沒回答狄雙成的問題,只是沉聲問:“將軍可知道那龍玉令長什麼樣子?”
狄雙成皺眉:“我沒有見過,但屠老將軍臨死前給過我一物。”
他伸手探進衣領裡,片刻扯出一條繩結來,那上面掛著一個小小的鐵盒,開啟之後,裡面是一枚形狀十分古怪的像是玉梳一樣的東西。
狄雙成拿在手裡時小心翼翼:“屠老將軍說,龍玉令分陰陽兩枚,皆是合符,我手中這個東西龍庭衛那邊也有一枚,與持龍玉令者相合才能聽從調遣,但是這些年一直沒有人來找過我。”
蕭厭接過那“玉梳”看了片刻,突然就想起龍紋佩上鏤空的地方。
他未曾將龍紋佩拿出來,只是抬頭看向狄雙成:“將軍可否將此物給我?”
狄雙成看他:“你要這個做什麼?沒有龍玉令,這東西就是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