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厭面上冷峻:“陸皇后若是心中有鬼,必會想盡辦法坐實鋮王跟陸家其他人暗中苟且之實,可是尋常陸家女娘或是陸家其他女眷,根本沒有能力避開陸崇遠和其他人,來暗中驅使侯瑞為她所用。”
“陸家能做到這樣的,只有寥寥幾人,既要長居陸家,又要有機會碰觸實權,還要讓陸家哪怕知道被她算計也只能咬牙配合舍了那人,以斷腕之勢保全皇后母子和陸家上下聲譽,你們猜會是誰。”
滄浪和縉雲都是瞪大了眼,要保全陸家聲譽,這個人就必須是陸家的“外人”,絕不能是姓陸的女娘,可是這個“外人”又要有足夠的身份,甚至在陸家極有地位,才能取信其他人。
他們腦海裡幾乎同時浮現出一人。
“關氏?”
關氏是陸家大房夫人,身份足夠尊貴,可如今在陸家的處境卻極為尷尬。
她的兒子陸執年下落不明,她的丈夫陸肇因罪入獄,極有可能已經是陸家的棄子,整個大房如今只剩下個七八歲的孩子,也就是陸執年的弟弟。
關氏就算真替皇后背了黑鍋,大房根本沒人能替她出頭,陸家也沒有人會為了她跟陸皇后撕破臉,拉著大家同歸於盡。
既是嫁進陸家的“外人”,身份又足夠“貴重”,比起陸家其他女眷,沒有比她更好的選擇。
縉雲壓低了聲音:“督主是想要他們狗咬狗?”
蕭厭淡漠:“陸肇入獄之後一句話都不肯說,大有想要一人扛下漕糧貪汙的意思,他一心為著家族著想,本督很是好奇,如果知道自己被利用乾淨之後,妻兒還要受辱赴死,他是不是還能跟現在一樣替陸家去死。”
滄浪明白了他的意思:“屬下懂了,我會讓侯瑞他們跟鋮王供詞一致。”
蕭厭說:“審問清楚後,先壓一壓,若有人問起,就說鋮王還沒招供。”
陸皇后那邊還得讓她再急一急。
“三日後,再放出風聲,說審出了結果。”
滄浪點頭:“是。”
蕭厭回頭看了眼棠寧後,突然想起宋家的人:“宋瑾修這幾日可有來過詔獄?”
宋家的人關押的地方不在死牢這邊,也跟鋮王這些天潢貴胄關押的地方分列詔獄東西兩側,中間隔著很遠一段距離,那邊一直都派人盯著,只是縉雲搖搖頭:“沒有,宋家那邊從無人探望。”
“宋瑾修在做什麼?”
“出入府衙和錢家,跟一些人打探訊息,查探漕糧之事。”
蕭厭嗤笑了聲:“看來本督小看他了。”
還以為他會坐不住。
縉雲有些遲疑:“督主,宋家的案子已經結了,刑部那邊也定了罪責,宋鴻他們不日就要流放,可還要我想辦法將人留在京中?”
蕭厭冷聲道:“不必了,這幾日就押解出京,讓人將訊息告訴宋瑾修他們,再派人一路暗中盯著。”
“京中前往荒服路途近三千里,如果行程過半,宋瑾修還沒派人前去,就讓宋鴻母子死於意外,將他們暗中帶回京城。”
他用宋瑾修,是因為覺得他能力不錯,對他家小海棠也存了一份“愧疚”之心,有可用的地方,將來說不得能成為棠寧的退路。
可如果他明知棠寧當年失憶並非意外,不去質詢宋熙和榮大娘子夫婦死因,甚至對棠寧的“愧疚”也是作假。
那這種後患,也不必留了。
宋家的事情不是非要宋瑾修才能查的出來,他能撬開鋮王的嘴,自然也能撬開宋家老小的。
縉雲聽出了自家督主話中的殺意,垂頭低聲道:“屬下會交代下去。”
蕭厭將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妥當之後,才揮揮手讓滄浪他們自行去忙,他轉身朝著棠寧那邊走了過去。
見小姑娘似是無聊了,拿著他先前給她的那個香囊把玩,他到了近前才問:“等久了?”
棠寧手中一頓,壓著眼睫噥聲道:“有些困了。”
蕭厭聞言說道:“昨夜就沒睡好,不困才奇怪,走吧,去辦了正事就回去。”
棠寧“嗯”了聲。
鑽上馬車之後,外間換了人趕車,馬車一路去了城北的城隍廟中。
蕭厭詢問棠寧之後,就將那夭折的孩童交給了廟中之人,讓他們將其葬在廟中的煌寧樹旁,又留下了香火錢,讓其逢年過節祭祀一二。
從城隍廟出來,蕭厭就道:“那孩子不被人期盼,又因生父而亡,去了別處怕也是孤魂野鬼,放在這裡多少能受些香火。”
棠寧“嗯”了聲。
“如果鋮王妃不提此事,你也別提,只當他早就被人葬了,如若她問起,你再跟她說此事,想來她知道他有個好去處,心中也能安慰一些。”蕭厭低聲叮囑。
棠寧點點頭:“好。”
馬車搖晃著朝著積雲巷而去,蕭厭不時跟棠寧說兩句話,她時不時地回應一句,漸漸聲音便低了下去。
“過幾日我要入宮去見陸皇后,到時陸家那邊或有變動,你……”
蕭厭正想跟棠寧說起陸皇后的事時,抬頭就見女孩兒閉著眼靠在車壁上像是睡著了,手耷在身側微垂著頭。
“棠寧?”蕭厭輕喚。
見她未曾回應,他有些失笑:“還真是困了,這都能夠睡著。”
馬車朝前行徑時車廂搖晃著,小姑娘腦袋也跟著來回輕晃,蕭厭靠近後伸手擋在車壁上,防著她不小心撞著了腦袋,又將一旁放著的斗篷蓋在小姑娘身上,才朝外低聲道:“走慢些。”
外間人低應了聲,馬車平穩下來。
蕭厭見她靠在車壁上睡熟了,怕她枕著硬物待會兒頭疼,伸手撥弄了下小姑娘,將她腦袋落在自己肩上。
他坐直身子,讓她靠的舒服些,又替她理了理斗篷,然後才從懷中取出這段時日下面人收集的那些訊息,低頭翻看起來。
馬車裡一時安靜至極,只聽得到外間軲轆碾過地面的聲音。
等到棠府,馬車停下來時,蕭厭正準備喚醒棠寧,“熟睡”中的小姑娘就先一步眼皮輕顫了下,狀若迷糊地醒來。
“醒了?正好到家了。”
蕭厭眼尾輕揚,似是帶著笑,本該如碎玉擊石清冷的聲音滿是寬縱。
棠寧忍不住避開了眼,揉著眼睛佯裝著迷糊後退了些:“阿兄,我這幾天想在府裡好好陪陪姨母。”
蕭厭也沒多想:“是該多陪陪王妃,鋮王府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王妃跟鋮王的婚事也該想想。”
“如果鋮王落罪,當年事情查清,這樁婚事就算是皇家的也是有理由能夠解除的。你找個機會問問她,看她想要怎麼辦,你也趁機會好生歇息幾日。”
棠寧見他處處替她和姨母著想,掐著香囊的手不由緊了緊:“我知道了,多謝阿兄。”
“往日也沒見你這麼客氣。”
蕭厭跟她玩笑了一句,才笑著道:“行了,都困成貓兒了,快回去歇著吧。”
二人都下了馬車,蕭厭轉身朝著隔壁蕭府走去。
棠寧見他行走時,腰間掛著的穗子來回輕晃,驀然間就想到他腰上那深可見骨,猙獰至極的傷口,她忍不住出聲:“阿兄。”
“嗯?”蕭厭回頭。
“你腰上的傷還沒好,也要多休息。”
蕭厭臉上微頓,下一順黑眸裡泛起漣漪,如同粼粼細浪彌散在湖面,陡然綻出笑來:“知道了,快進去吧。”
棠寧被他臉上的笑晃的晃神了一下,等回到府裡緩過神之後,就忍不住伸手捂著臉,滿是懊惱的呻吟。
“小海棠,你都在幹些什麼?!”
她簡直是瘋了。
剛才有那麼一瞬,她居然被阿兄美色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