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來說道:“蕭督主放心,雜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過來的。”
“陛下旨意?”蕭厭挑眉:“陛下有何吩咐?”
馮來笑了笑:“陛下說想要讓蕭督主幫著裕妃和昭貴嬪,籌備兩日後的中秋宮宴,除此之外,陛下口諭,讓蕭督主即刻派人前往南地,鎖拿陸九安歸案,順便查探平山王謀逆虛實。”
蕭厭微眯著眼,宮宴的事情雖然有些意外,可時間緊裕妃他們操持不過來,安帝讓他插手也不算奇怪,可是讓他派人捉拿陸九安,調查平山王……
“陛下不是將此事交給了劉統領?”
馮來嗤了聲:“先前是給了他。”
蕭厭挑眉。
馮來也沒跟他賣關子:“蕭督主出宮前不是去了禁苑一趟,你帶著江太醫出宮之後,劉統領就去了聖前。”
安帝得知蕭厭將劉童恩給打了,聽著沒鬧出人命,就只佯裝不知此事。
等劉童恩面見聖前,說江太醫被蕭厭“劫走”時,他也只說是蕭厭狗脾氣發作,還叫劉童恩不必再查陸家的事了,可劉童恩執拗,非說此事沒那麼簡單,還說蕭厭身上可疑。
馮來當時沒在殿內,不知道劉童恩跟安帝說了些什麼,等安帝叫他進去送今日的金丹,並且開口讓劉童恩離開的時候。
劉童恩卻依舊不肯罷休,一口一句“蕭厭可疑”,“陸家之事還能深挖”,“宮中若留心懷叵測的奸人難保不會危及陛下安危”。
他話裡話外都在說安帝被人矇騙,暗指安帝糊塗,氣的向來自負聰明,也已經親自“查驗”過蕭厭的安帝臉色鐵青。
當時安帝的臉色已經極為不好,只說蕭厭傷勢做不了假,江吉他也審過了,而且陸崇遠已死,陸家其他人也已就法,此事不必再提,但劉童恩卻依舊抓著陸崇遠死前的話不放。
馮來眼裡像是帶著笑,似有提點:
“劉統領說,陸崇遠死前一直咬定蕭督主曾經離京,還說趙元朗也留下過類似的話,說他雖然勾結陸家卻從未毒害過趙夫人,更不曾派人當街追殺。”
“劉童恩說趙夫人與祥寧郡主那日入宮聖前是勾連作假,意外提及他派人去了趙夫人孃家那邊,不日就能知道真假。”
蕭厭眸色頓冷,而屏風後的棠寧也忍不住捏緊了自己指尖。
那日事出突然,趙家突然發難,陸崇遠虎視眈眈,要解那日之圍只能兵行險招,可也難免留下破綻。
趙家入罪之後,趙夫人因“中毒”損了根基,安帝允許她跟趙元朗義絕帶著嫁妝迴歸孃家,可沒想到劉童恩居然派人去查趙夫人。
趙夫人中毒本就是假的,雖然離開前答應會偽裝體弱,可假的就是假的。
以劉童恩多疑,趙夫人未必能防備得住,萬一查出趙夫人身子不如太醫所言根基受損,有礙壽數,那當日聖前那一齣戲恐怕就會徹底暴露。
蕭厭對劉童恩起了殺心:“此事,陛下如何說的?”
馮來淡然:“未曾明示,但也未曾攔著劉統領去查趙夫人。”
蕭厭心裡一沉,這個安帝,表面是信了他了,由著他折騰,可內裡卻是反覆莫測。
馮來抬眼看著蕭厭說道:“不過劉統領到底是在蕭督主這裡受了委屈,離開聖前時記恨雜家今早多嘴,對雜家不假辭色,雜家與他致歉未曾理會,還當著眾人面甩臉離開。”
“他是禁軍統領,雜家吃罪不起,心中惶惶之下,央求陛下讓雜家去跟劉統領賠個罪。”
“誰想陛下仁慈,惦記奴才多年盡心伺候之情,免了此事不說,還體貼劉統領有傷在身,恐有行事不便之處,便讓雜家走一趟積雲巷,讓蕭督主幫劉統領查探平山王虛實,儘快擒拿陸九安歸案。”
棠寧坐在屏風後面,聽著馮來的話神色變了變。
蕭厭對上馮來那張和氣謙遜的臉,也是眸色變深。
馮來是什麼人,安帝近隨,內宮總管,他伺候安帝多年,無論內裡有多謙卑,在外時代表的就是安帝的顏面。
他的身份註定他與其他宮內官宦不同,安帝可以隨時打罵訓斥,可是旁人卻半點不行,所謂天子門前狗也高貴,劉童恩當眾為難他,對他不假辭色,甚至還讓馮來這個聖前之人滿心害怕朝著他低頭致歉。
安帝會怎麼想?
他不會以為劉童恩是對馮來不滿,只會覺得他居功自傲,無視聖駕,仗著皇帝的信任和看重連聖前之人都不放在眼裡。
安帝喜歡的是聽話的人,重用劉童恩將最重要的底牌給他,也只是想要一個順從聽話的傀儡,而非是有自己心思瘸了乖馴的精明之人。
劉童恩之前那些“頂撞”本就已經讓安帝心生不滿,再有馮來這番不著痕跡的眼藥。
難怪安帝會突然將陸九安和平山王的事情交給他來辦,這是在藉此事警告劉童恩。
蕭厭想明白了關鍵,忍不住開口:“馮公公這手離間計,用的是爐火純青。”
馮來謙虛:“不及蕭督主,雜家出宮時遇到了虞副統領,聽聞他跟劉統領起了爭執。”
“蕭督主只去了一趟禁苑,就讓陛下倚重的二位大人險些翻了臉,雜家不過是能在聖前隨口幾句。”
蕭厭垂眸,就只是隨口這幾句,有時候就能力挽狂瀾,他看著馮來整正色:“馮公公特地出宮,想必不只是為了跟本督說這些,你有話不妨直言。”
都是聰明人,彼此知根底。
馮來神色平靜:“雜家只想問蕭督主一句話。”
“你先前曾說你在朝中所為是想替自己謀一條後路,雜家深知內監不易才成全你,可你先是與皇后母子暗中往來,後又捧著二皇子分裂世家讓其內亂。”
“四皇子死了,二皇子廢了,皇后也葬身冷宮,就連陸家都亡於你手。”
“朝中局面被你攪亂,可你卻沒謀半點好處,所謂退路恐怕也全都是託詞。”
最初時,馮來只以為蕭厭貪權,對付陸家和其他世家只是因為要討好安帝,他順著聖意行事,才能得安帝寵信大權在握。
可是後來馮來卻漸漸發現,朝中局勢分明是蕭厭一手主導。
安帝跟世家之間牽扯頗深,在蕭厭入朝之前,皇權和世家之間本有默契平衡,安帝厭惡世家卻只想打壓。
是蕭厭一手打破了這平衡,讓陛下與世家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更逼著陛下剷除與他關係最深的陸家。
馮來神色莫測:“蕭督主離京到底去了何處,雜家不想知道,雜家只盼蕭督主一句實話,你到底想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