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細雨落下,地面升騰起七色的琉璃煙塵。
熔鎮各處的蟲鳴戛然而止,子器派弟子已經逃遁至內城牆,用驚愕的目光看向清淨子。
他們剛從天辰子降臨的震撼中回過神來,隨即便發現清淨子的狀態有點非同尋常。
“死…死病……”
韓才瞳孔聚焦。
因為注意力集中在百獸血身的關係,他是全場為數不多沒有見證天辰子降臨的修士。
他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餘光望見清淨子,後者渾身散發出難以言喻的陣陣七色靈光。
雖然器修與獸修的死病特徵不盡相同,但韓才還是認出清淨子已經臨近不惑期死病爆發。
他顧不上傷勢,趁著記憶還算清晰,整理百獸血身的資訊,嘴裡無意識的流出血水。
韓才恍惚中,似乎聽到石磯在呼喚著他的名字。
他強忍著雜念清醒過來,才發現因為清淨子外洩的靈力,自己周身已經生出結晶化。
“大日……”
清淨子喃喃自語著。
他血肉開始不斷滋生,短短几息內就化作十米出頭,同時體內傳來窸窸窣窣的怪聲。
不惑期死病主要針對的是骨骼,會溶解掉渾身骨架。
砰砰砰……
隨著骨骼碰撞的動靜愈演愈烈,清淨子的血肉開始坍塌。
竟然以熔爐為中心,血肉骨骼相互聚集,僅僅幾息時間,就化作一團長有五官的肉瘤。
肉瘤不但沒有半點詭異,反倒像是一顆血肉小太陽,散發著令人窒息的七色光芒。
清淨子的四肢脫落。
無數息蟲從渾身各處鑽出,張牙舞爪的揮動著。
在韓才不可思議的關注中,清淨子不斷往自己的嘴裡塞著身死的子器派弟子屍體,狀態似乎變得穩定起來。
不過能看出,清淨子對天辰子遺骸極為忌憚。
他哪怕意識模糊,也不敢靠近石臺,只是圍繞著內城區,撿拾殘留的屍體血肉。
韓才感覺清淨子是有意化為肉瘤太陽,似乎如此狀態,能更好的幫助他渡過不惑期死病。
“咳咳咳……”
韓才劇烈咳嗽起來,低頭看向渾身的傷勢。
在肉瘤太陽的照射下,皮肉逐漸轉化為金屬材質,口鼻瀰漫著一股濃厚的鐵鏽味。
“該死的……”
他暗罵幾聲,強撐著想要遠離內城區,但傷勢嚴重到身軀彷彿和大腦已經毫無關聯。
韓才嘆了口氣,不遠處的石磯已經將死未死,更別說藏身在天辰子遺骸內部的田昌文。
子器派弟子經過短暫的混亂後,似乎收到宗門的傳念。
他們變得井然有序起來,部分器修朝熔鎮外而去,獵殺著荒山野嶺中的獸皮人。
一具具屍體扔進內城區,餵食著清淨子。
清淨子在吞食血肉後,畸變確實有所收斂,血肉骨骼不再繼續滋生,五官有所收斂。
好在熔鎮居民早已撤離,否則哪需要捨近求遠。
韓才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清淨子的身影一點點靠近,侵蝕性的靈力讓他難以恢復傷勢。
他突然想起什麼,費力取出靈牌,想在自己臨死前,把百獸血身的資訊告知給李墨。
即便韓才知道,想要靠著李墨一個人搞清楚百獸血身,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得需要一代代獸修窮極一生的努力。
韓才垂死掙扎的舉動,引得子器派弟子紛紛側目。
失控的結丹期器修有多恐怖不用多說,同境界的藥人在清淨子的面前,只能淪為食物。
迎接藥人的只有死路一條。
留守內城區的子器派弟子面露嘲弄,如果真有修士前來解救藥人,他們不介意將其打殺。
“呱……”
子器派弟子心頭狂跳,不約而同的朝身後望去。
他們不由感覺到一陣莫名的驚悸,彷彿有頭野獸在暗處蠢蠢欲動的盯著眾器修。
“呱…呱……”
蟾鳴震耳欲聾,龐大的陰影出現在雲層深處。
在子器派弟子瞠目結舌的注視下,足足二十米的三足金蟾從天而降,落在熔鎮的城西區。
三足金蟾每次呼吸,都會使得憑空生出一股氣浪。
甚至連本能行事的清淨子也停住動作,顯然在三足金蟾的身上,察覺到難以言喻的威脅。
最讓子器派弟子不可思議的是,三足金蟾明顯是由未結丹的修士所化,應該是某種法術配合著特定的道體,才有如此威力。
他們不禁懷疑起認知。
因為按照這段時日的接觸,所謂的心獸宗幾乎沒有底蘊,結丹功法還有著弊端存在。
難道心獸宗有如此天才?
唯有韓才知道,三足金蟾很是徒兒李墨所化,那恐怖的凶煞氣息,已經猶如實質。
很難想象到,二十幾年前那個初來乍到的孩童,如今成長到連自己都不得不仰視的程度。
嗖!!
破空聲響起。
三足金蟾猛的吐出舌頭,速度快到肉眼根本無法識別,直接砸爛內城區的一面牆壁。
清淨子所化的肉瘤太陽,僅剩微弱的身軀本能。
他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三足金蟾的舌頭就捲走韓才兩人,順帶在原地砸出個幾十米的大坑。
同時鬼虎化為陰影,從天辰子遺骸中鑽出。
“呱……”
三足金蟾挑釁的發出蟾鳴,接著三肢用力,消失在原地。
子器派弟子愣神許久,直到清淨子又生出按耐不住的畸變,才連忙圍繞著內城區忙碌起來。
………
韓才也不知昏迷多久,醒來時身軀都已經包紮。
他環顧四周,發現竟然身處在心獸黑市的青紅花樓,隔壁廂房還有石磯與田昌文的氣息。
兩人傷勢被簡單的處理過,正由浮屠居士照管著。
李墨的身影早已不見蹤跡。
“黑市?”
韓才意識到李墨心思非常縝密,心獸黑市是由不同仙宗勢力創立的,主要為把散修當作試驗場,相對來說比較安全。
他不敢有所耽誤,身軀的腐爛已經遍佈每一寸面板。
如果再不處理,韓才已經跌落到弱冠期圓滿的修為,就不用再考慮重回假丹期了。
他閉目打坐,田昌文兩人也才剛從瀕死中甦醒。
至於李墨,匆匆壓制採生獸身的詭獸化後,便立刻起身返回熔鎮,混在子器派弟子中。
考慮到子器派隨時會派遣修士收拾爛攤子,他哪敢在心獸黑市待太久,生怕被察覺到異樣。
好在子器派弟子對他毫不在意。
畢竟李墨顯露的實力,最多不過總角期圓滿。
李墨返回內城區後,發現子器派弟子已經對城牆做出修補,並且把收集的血肉堆積在一起。
內城區儼然成了個關押清淨子的牢籠。
總角期的器修僅剩三人,專門負責搬運血肉,所以必須得長久待在熔鎮,不得外出。
李墨自然樂得清閒,不用前往外界,也就不存在暴露的可能。
他趁著接觸清淨子的間隙,觀察著後者的情況,發現其之所以畸變為詭異的肉瘤太陽,不全是因為不惑期死病的關係。
更像是熔爐的保護機制,在清淨子即將失控前,儘可能的把血肉骨骼朝熔爐收攏。
很難想象子器派到底在研究什麼?
但不管怎麼說,子器派對死病肯定有深刻了解,甚至很可能有著天地劇變的完整記載。
李墨至今還對天辰子的降臨深感忌憚。
他雖然對境界的瞭解僅限於不惑元嬰期,但由凡蛻仙對應著死病九劫,境界應該也有九重。
那頭金絲鳳尾雀哪怕天資再高,在天辰子死後的幾百年間,最多也只能達到元嬰期,是怎麼做到透過祭亡齋醮飛昇的?
飛昇仙界為何如此廉價?
李墨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天辰子的形象怎麼看都不是仙人,仙界不會出現什麼禍端吧?
呼……
狂風呼嘯,熔鎮被龐大的陰影籠罩。
李墨下意識抬起腦袋,卻見有道數百米的虛影立於雲端,從缺少四肢的人彘身軀能看出,乃是子器派的大能修士降臨心獸宗。
大能修士目光掃過熔鎮,語氣沙啞說道:“百日後,心獸秘境關閉,眾弟子返回子器派。”
“百日內,不得擅自對心獸宗任意採割。”
“弟子應下。”
他說話間,烏雲遮天蔽日,工業廢氣的味道充斥山頭。
大能修士的眼眶中伸出一根狹長的手臂,直接帶走清淨子,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輕易。
至少也是元嬰期。
李墨儘量收斂氣息,模仿著子器派弟子的言行舉止。
若非無漏之體護佑,他的衣服都會被汗水浸溼,實在是生怕被大能修士察覺到古怪。
畢竟李墨空有子器派的上乘體質,卻未入道。
子器派弟子也不敢動彈,從心底裡散發著恐懼,彷彿面對的是廟堂裡蹲坐祭臺的仙神。
幸好大能修士壓根就不在意螻蟻,僅僅是點頭後,虛影便消失在狂風暴雨中。
子器派弟子面面相覷片刻,接著紛紛動身趕往多肢山。
在他們的眼中,如果不允許肉肢採割,貧瘠的心獸宗就沒有半點價值,術法、靈石、法器都是些看不上眼的垃圾。
片刻後,熔鎮空無一人。
唯獨李墨假意同路,暗地裡則返回了熔鎮。
多肢山的靈力確實更濃郁,但畢竟人多眼雜,他還是希望在心獸宗時嘗試衝擊假丹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