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煜最後還是離開了。
不是因為聞池那無懈可擊的理由，而是母親聞舒庭打電話來，問他有什麼事。
聞煜一問，得知父親於既明雖然沒回家，但母親正在家裡。
便說有事回去談。
反正歲歲這一睡，至少需要一兩個小時。
於是開車直奔聞家莊園。
門衛忙不迭為他開啟莊園的黑色雕花鐵門。
將車停至主樓門口，步伐匆匆下車，甚至連車門都沒來得及關。
聞舒庭正坐在客廳沙發，手裡端著一杯茶香氤氳的大紅袍，身側是她的秘書。
兩人正在低聲商談著什麼。
看神情輕鬆，大抵不是重要的事情。
果然，聞舒庭在看到聞煜邁進來後，就暫停對話，讓秘書先出去。
“聽說你找我有事？”
嫋嫋水霧後面，聞舒庭的眉眼盪開淺淡的愉悅。
母親心情很好？
意識到這點，聞煜覺得，現下是個不錯的時間點。
於是在聞舒庭對面沙發落座。
“母親，我有些事情想與你談談。”
聞舒庭抬了抬眉，將手裡茶杯放在大理石桌面，發出清脆聲響。
“聽起來很鄭重。”
“是。”
聞煜果斷點頭，開門見山，
“我想收養一個孩子。”
饒是見慣大風大浪、從容淡定如聞舒庭，都不由得呼吸停滯，眼睛微微睜大：
“收養？”
她的音調微微拔高，流露出些微的不贊同。
很淡。
卻讓聞煜在第一時間注意到。
“您不同意？”
聞舒庭從鼻子發出輕輕哼聲，似笑，似諷：
“為什麼同意？”
其實站在聞舒庭的立場想，反對才是正常的——
不算當年可惜夭折的小女兒，聞煜已經有了三個孩子。
並且，聞舒庭旁觀看來，聞煜對這三個孩子來說，都不算負責任的慈父。
再收養一個孩子？
聞家不缺這個錢，但聞煜有這個耐心和責任心嗎？
如果有，倒不如留給自家孩子。
“你到底在想什麼？”
聞舒庭非常不理解聞煜的想一出是一出。
聞煜有猜到母親心思，不急不忙道：
“那是雲苓的孩子。”
聞舒庭臉皮輕微一抖，表現出更大的震驚，身子微微向前傾：
“雲苓還活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聞舒庭的第一關注點，根本不在初雲苓又有了其他孩子這上面。
她只希望兒媳婦能好好活著。
哪怕不與她兒子在一起。
不過，短暫喜悅後，聞舒庭很快想到一個關鍵：
“既然雲苓活著，有了孩子，應該是再婚了……那為什麼孩子要你來收養？”
噗呲。
一劍直中心臟。
聞煜幾乎慪得要吐血！
“什麼再婚！我與雲苓從來沒有離婚！哪兒來的野男人也敢提這兩個字！”
他近乎失控瘋狂，把正要過來的傭人嚇了一大跳。
聞舒庭餘光瞥見，淡定地吩咐：
“冷靜些。”
聞煜也意識到有人在，迅速用雙手捂住臉，努力平息呼吸。
聞舒庭這才詢問：
“什麼事？”
慢半拍反應過來的傭人結結巴巴回答：
“哦……哦，是聞董、聞董您的哥哥來了。”
“聞齊？他來做什麼？先讓他過來吧。”
等傭人出去，聞舒庭叮囑聞煜，
“你大舅舅來了，自己收斂著些，這些事一會兒再說。”
聞煜充耳不聞，執著道：
“母親不要再說那兩個字。”
聞舒庭輕嗤：
“‘再婚’？別用這種眼神瞪著我，當初你敢做出讓雲苓生氣的事兒，就要能承擔這份後果！”
聞煜精神恍惚地喃喃著：
“我是想她好，我希望雲苓能好好活著……”
聞舒庭冷臉道：
“你可以勸她、求她，卻不能瞞著她、騙她！”
這聲呵斥，將聞煜的思緒一下子拽回了九年前——
因為小兒子的玩具車，懷孕七個月的妻子初雲苓，回家時不慎踩到，從樓梯上摔下來，送到醫院時，情況已經很嚴重了。
醫生說胎兒多半保不住，繼續拖下去，恐怕連大人都保不住。
素來鎮定的聞煜被這句話嚇壞了。
他不假思索，果斷要求醫生引產，一切以大人的健康為主。
從昏迷中醒來的初雲苓，得知後一口回絕。
她說自己有辦法保住孩子。
可是哪有什麼辦法。
任憑初雲苓多麼鎮定地為自己配藥、施針，聞煜看著她一日日消瘦，依舊心如刀絞、痛不欲生。
撐了一段時間，儘管初雲苓的保胎手段初具效果，連主治醫生都覺得神奇。
但是聞煜每天睡醒睜眼，都害怕聽到初雲苓的噩耗，日日煎熬。
最後，他承受不住這份惶恐，便私下聯絡醫生想要偷偷引產。
還欺騙初雲苓是做身體檢查。
可初雲苓就是醫生，誰能騙過她？
知曉真相後，初雲苓震怒地扇了聞煜一耳光。
之後不管聞煜的跪地痛哭哀求，留下一張“我會把孩子救回來”的字條，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不管是報警，還是發動聞家強大人脈四處搜尋，都尋不到初雲苓的蹤跡。
並且，醫生殘忍地告訴他，說初雲苓離去時精神狀態很不穩定，而且身體情況糟糕，極有可能撐不過去。
聞煜瀕臨絕望。
要不是想著有朝一日能等到初雲苓回來，聞煜怕是活不下去。
……
這些年，聞煜無數次後悔過他的舉動。
為什麼不相信雲苓呢？
為什麼不好好與她商量呢？
因為他快瘋了，因為他精神正常，才會以欺騙一個母親的方式，試圖奪走那個在她身體血脈相連呆了七個月的孩子。
可是，不管他怎樣的流淚、懺悔，初雲苓都沒有回來。
“早知道……早知道……”
聞煜怔怔呢喃著。
細碎聲音飄進聞舒庭耳朵裡，令她忍不住嘆息。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哎，她這個當母親的，又何嘗沒錯？
聞煜幼時，她與丈夫都忙於工作，對兒子疏於關心，以至於將他養成偏執性格。
又在關鍵時刻沒有看好他，釀成大禍……
“小妹！”
年邁的聲音響起，腳步聲卻不止一個人的。
聞舒庭順勢看去，才發現來的不止大哥聞齊，還有他的兒子聞威、兒媳黃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