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雲苓睡了大概三個多小時。
再醒來時,已是近暮時分。
她朦朧睜開眼睛,看見病床邊坐著個濃墨般的身影,周身吞吐著陰沉沉的黑氣,直接讓整個病房冷得像冰窖!
初雲苓被驚得條件反射抖了下,瞬間睏倦全無。
她略略睜大眼睛,看清楚那張臉:
“聞……煜?你怎麼坐在這裡,還不開燈?”
聞煜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把初雲苓給嚇到了。
“抱歉,我在想事情。”
說著,又擰著眉心,
“被嚇到了嗎?”
他急忙探身去開燈。
初雲苓撐著手臂坐起來,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想事情也要開燈啊,而且你還黑著張臉。”
也就是初雲苓習慣了。
換作其他人,怕是直接切換到懸疑或恐怖劇場!
聞煜無措地握了握手:
“對不起。”
“我不是要怪你的意思。”
初雲苓捏了捏鼻樑,上下打量著聞煜,直覺他好像有什麼心事。
她便放輕語氣,主動問起: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聞煜不說話。
或者說難以啟齒。
初雲苓笑盈盈地湊到他面前。
能生出四個高顏值孩子的媽媽,自身基因也是超級能打。
初雲苓是那種江南水鄉韻致的溫柔大美人,眉眼有如工筆畫描摹,風骨天成。
她笑著湊近時,聞煜非但沒有從她身上感覺到歲月痕跡,反而開始懷疑起自己這些年沉迷於工作不分晝夜的行為是否正確。
畢竟眾所周知,熬夜是導致衰老的最大元兇。
等聞煜回過神來,他的手指已經撫上初雲苓平整舒展的眼尾。
年過四十的初雲苓,竟然一條眼紋都沒有!
聞煜再次感受到了濃烈的危機感!
說起來,初雲苓也是不一般。
過去九年,她猜測聞煜心思的能力硬是半點沒減。
初雲苓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
“你這樣摸著我的眼尾,我會懷疑你羨慕我的面板哦!”
聞煜臉色略有不自在。
剎那的流露,被初雲苓所捕捉。
她逐漸張大嘴巴:
“不是吧?你真的羨慕啊?”
心理學上有個詞叫破窗效應。
老話則叫破罐子破摔。
這就很適合用來形容此刻聞煜的心情。
他也不再隱瞞,索性把自己在陽臺聽來的對話,通通告訴給了初雲苓。
儘管他竭力在自我感受里加上了“我只是聽一聽”“我不會放在心上”“別人的話對我來說不重要”……
但是,稍微有點情商的人都知道。
當一個人反覆強調自己不在意時,那就說明他十分在意。
初雲苓眼睛越瞪越大,不可思議地看著聞煜。
聞煜被看得十分不適應。
“……算了。你餓了嗎?我去打電話,給你安排飯菜。”
聞煜找藉口想要起身離開。
初雲苓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衣角:
“等等等!別急著走嘛!”
這一動作、對話出來,兩人都愣住了。
因為他們不約而同想起二十多年前,他們談戀愛的時候。
那時候也常常是聞煜被說得不好意思,初雲苓便抓住他的衣角,笑著逗弄他。
時至中年,卻又重新體會了一把年輕人的愛情滋味。
很快,初雲苓把話題拽回原本上來:
“我不餓,先說說剛才的問題!聞煜,是不是特別在意自己變老了?”
聞煜身體一震。
既拿初雲苓的直白沒有辦法,又為剛才聽到的話耿耿於懷。
心裡想著,反正在妻子面前不可能有秘密。
聞煜索性坐了回去,迎著初雲苓的打量,輕輕點頭:
“嗯,我在意。”
初雲苓心臟好像被細細的針刺了一下。
聞煜大抵是沒有察覺,繼續說道:
“我在意別人說我比你老,我在意別人覺得我們不配,我也在意……我們丟掉的九年時間。”
初雲苓抿了抿唇,倒是捨不得嘲笑聞煜了。
常年呆在靈氣充沛的地方,的確會減緩衰老的速度。
何況初雲苓呆在的靈地裡,每天吃的都是仙露瓊漿、仙花靈草。
身體裡的雜質都排乾淨了,模樣看起來與九年前根本沒有太大變化。
再看聞煜,常年皺眉,眉心已有一道淺淺的痕跡。
眼尾也有幾道皺紋,雖說也讓人覺得這是閱歷沉澱的痕跡……
但也絕對不會有人猜測他才二三十歲。
聞煜一看就是那種身居高位的掌權者,自然而然的,就和初雲苓從外表上拉開了年齡距離。
要知道,當年兩人在同一所大學就讀時,所有人都覺得他們是神仙眷侶、天造地設的一對!
這也是聞煜最在意的!
初雲苓覺得不能忽視這個問題,便興致勃勃地提出準備鼓搗些養顏的東西。
這些年呆在靈地,她也不是成天只守著歲歲,也將以前來不及看的祖傳古籍,挨著挨著翻了遍,學習到了更多的案例,也有了更多的想法,只待實踐。
初雲苓把想法說給聞煜聽之後,聞煜還覺得有些彆扭。
直到初雲苓拉著他說,自己是要他幫忙體驗產品研究,他才勉為其難地答應。
說到這裡,也就不擴音起初雲苓的事業。
想當初,她可是燕京城裡最炙手可熱的天才神醫!
多少權貴富豪排著隊想見她一面!
那會兒可沒人敢說什麼初雲苓配不上聞煜,都覺得聞家能有這麼個兒媳婦,那可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現在,老一輩隱沒不出,初雲苓的名聲漸漸淡去,竟然成了旁人嘴裡的豪門灰姑娘,好像初雲苓的人生價值就是靠著嫁人才實現的!
初雲苓的事業心和濟世之心都在躁動,聊著聊著,話題拐到接下來的安排上。
離開九年,初雲苓也有點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回到正軌上。
話題逐漸偏離,早已脫離了原本初心。
而聞煜看著滔滔不絕的初雲苓,內心只有安定。
大抵是他覺得,在眼下這個時刻,他們靈魂之間的距離是最近的。
什麼皮相,倒是虛妄。
初雲苓忽然嘖了聲:
“隱居什麼的,果然還是不適合我們。”
聞煜:
“嗯?”
初雲苓緩緩笑了:
“我是說,我們或許要改變一下計劃,至少不能一直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