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鄴這兩天在看房子,家裡增加武士後,客房就有點不足了。
他就想著把隔壁的房子買下來,東面一家佔地兩畝,要價六千貫錢,畝價三千,這個價格比較公道,畢竟宣平坊不是一等地段。
一等地段是沿朱雀大街和沿春明門大街的幾座名坊,而二等地段是緊鄰東市西市和靠朱雀大街近一點的坊,三等地段就是萬年縣中部的坊。
除了地段影響外,土地面積對地價的影響也很大,五畝宅很稀有,畝價就貴得多,同等地段,畝價要比一畝宅貴五倍以上,有時甚至貴十倍。
當然,影響房價的因素還有很多,比如在坊內位置、有沒有臨河、房子的新舊程度、風水、原主人家有沒有出過事等等。
李鄴家所在宣平坊屬於三等地段,東面房子各方面都不錯,大小合適,陽光充足,房子也比較新,所以畝價報三千貫其實並不貴。
但這一次,一向喜歡買房子的裴三娘卻堅決反對兒子買東面宅子。
反對的理由很簡單,也很靠譜,現在他們居住的這座宅子是族宅,不是私宅,是李林甫留給家族的,不是留給李岱個人的,是族長居住的宅子,現在李岱是族長,以後李岱不是族長了,他們就得搬出去,把房子交給新族長。
所以裴三娘認為,買東面宅子就是給別人做嫁衣,她才不想做這種蠢事。
“我看你是錢多燒得慌!”
裴三娘叉腰訓斥兒子,“房子夠不夠住是你考慮的問題嗎?我們家才三個人,住十畝宅還不夠?東院住武士,西院住幕僚,正好安排,你管客人做什麼,客人能住幾天,有客人你可以去對面的客棧租一個院子。”
“娘!東面的房子正好在賣,我覺得挺好的,我們單獨買下來,需要的時候打通,不需要的時候,牆一隔,也是一個獨門獨戶宅子,以後還可以賣掉。”
“畝價三千貫你賣給鬼啊!你不是說姓安的要造反嗎?戰爭一爆發,房價不知會跌成什麼樣子,以後畝價千貫都賣不掉。”
母親的話倒提醒了李鄴,他把安祿山造反這件事給忘了,安祿山一起兵,長安、洛陽的房價肯定會暴跌,這倒是真的。
“娘,要不然去益州買一座宅吧!去成都買座五畝的宅子。”
不提去成都買房還好,一提去外地買房,裴三娘就恨得咬緊牙關。
“當初就是聽了你的鬼話,我在杭州還買了座兩畝小宅,現在不但沒漲,還掉價了,每個月老孃還要花三貫錢請人照看,真是惱火,我早就想通了,要是真發生戰爭,我帶你爹爹回張掖孃家去。”
母親的話讓李鄴無言以對,那是他剛來大唐不久給母親的建議,但當他身居高位後,視野開闊,考慮問題也不一樣了。
歷史上,安祿山是沒有攻過長江,但現在歷史已經被自己改變了很多,尤其是自己對祖父的影響,李林甫從天寶八年就不再繼續迫害太子,反而和太子秘密結盟,也是在這一年,天子李隆基放開了對皇子的約束,形成了奪嫡之勢,而奪嫡又影響著安祿山的造反。
李鄴自己都不知道安祿山會怎麼造反,會不會和歷史不同,如果再按照歷史的路線來做出今天的決定,確實有點刻舟求劍的感覺了。
“好吧!”
李鄴最終向母親投降了,“就像你說的房價會大跌,暫時不考慮。”
裴三娘可沒打算放過他,伸手道:“把你準備買房的六千貫錢給我,你的婚事超支了,你外祖父一大家子都要來,要吃要喝,一個客棧不夠,我得包兩個客棧,還有你爹爹不僅要請禮部的官員,還要請戶部官員,得增加酒席,這些天簡直花錢如流水,你爹爹的俸祿都要貼出來了,趕緊把錢給我。”
李鄴無奈,只得從懷裡摸出一萬枚金幣的櫃票,這次他共帶回十萬枚金幣,到現在他手中只剩下六萬枚金幣了。
從兒子手中剝走了一萬貫錢,裴三娘心花怒放,這時,她忽然想起一事,對李鄴道:“這些天你爹爹心情很不好,你得勸勸他!”
夜幕降臨,李岱精疲力盡地回家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李岱上任後,才發現楊國忠留下了一堆爛帳,他梳理到現在,朝廷虧空已超過了千萬貫,還有大堆爛帳沒有清理,如果全部清理下來,虧空兩千萬都不止。
這幾天,李岱的心情著實很糟糕,天天陰沉著臉。
武士護衛著李岱的馬車緩緩停下,劉武通上前開了車門,扶著李岱下了馬車,後面下來的是茶童阿苦,阿苦只有七歲,很聰明機靈,他家也在宣平坊,家裡兄弟姐妹多,父親是個車伕,家境比較貧寒,坊正便把他介紹給李岱做茶童,每月兩貫錢。
茶童負責煎茶跑腿,很有用,早上過來跟李岱馬車入朝,下午跟馬車回來,自己便回家了。
“老爺回來了!”劉管家笑著打著招呼。
李岱面沉如水,進了內宅,直接來到自己書房,坐下來就不想動了。
這時,裴三娘端一盞茶進來,李鄴跟在後面,裴三娘見丈夫閉目不語,便搖搖頭出去了。
李鄴卻在一旁坐下,好一會兒,李岱長嘆一聲道:“鄴兒,這次你可把為父坑慘了。”
李鄴笑道:“歷朝歷代的戶部侍郎都不好當,父親又何必這麼頹廢。”
“豈止是不好當,簡直就是一堆爛帳,我算是看懂了,楊國忠一直在做假帳矇騙天子,假的收入,假的支出,假的庫存。”
李岱一下子坐起身,情緒激動起來,“我現在才知道,現在的稅賦收入居然只有天寶八年的一半,但支出卻增加一倍,每年的軍費開支就把稅賦吃光了,別的開支怎麼辦,只能拼命變賣庫存物資,布帛的庫存賬本記錄還有四百五十萬匹,我今天去清點,實際上只有三萬匹,其他物資庫存都差不多空了,我問下面的官員,他們說賣掉髮俸祿了。”
“糧食還有多少?”李鄴急問道。
“把所有倉庫的糧食加起來,大概還有三十萬石出頭一點。”
李鄴目光變得嚴峻起來,對父親道:“必須立刻從江淮調糧,否則今年冬天會出現饑荒,糧價會暴漲。”
歷朝歷代,關中最大的問題就是糧食不足,天寶年間關中已經有三百萬人口,耕地卻遠遠滿足不了人口的糧食需求,必須從外面調糧。
所以隋唐時代一直有長安米貴的說法,居長安不易。
現在居然只剩下三十萬石糧食,還包括軍糧,這怎麼行?再不解決,要出大事的。
“這個問題韋相國提過幾次了,就是解決不了。”
“為什麼?”
“天寶渠淤塞了,陝州三門峽那邊出現巨石崩塌,千石以上的船隻都不能走,需要花大錢疏通,但朝廷沒有錢,大家扯皮了幾個月,就是解決不了,好容易籌集了三十萬貫,準備疏淤,結果錢被楊國忠挪用去打南詔,最後還是聽說慘敗,軍報卻是大勝。”
李鄴眉頭一皺,“現在戶部一文錢都拿不出嗎?”
“戶部十幾萬貫錢是有的,但要用錢地方太多了,簡直多如牛毛,你知道楊國忠怎麼做假帳,比如潼關需大修,要花三萬貫錢,戶部這邊就會顯示,上面已經批准,錢也撥出去了,所以潼關城牆就算修好了,實際上呢,一文錢沒有撥出去,潼關還是那個破爛樣子,這幾年基本都是這樣,這幾天我都在整理賬簿,讓我頭大如鬥。”
李鄴沉思片刻道:“整理完後,父親寫份報告給高力士,讓高力士直接呈給天子,不要怕得罪楊國忠,如果父親不寫,楊國忠會把這些爛帳栽在父親頭上。”
李岱冷笑一聲,“楊國忠已經下令修改賬簿,準備把責任推給前任戶部侍郎楊銛,我已經準備好直接上書了,就算被彈劾,我也無所謂。”
“但眼下的事情父親得做,今年雨水不足,秋糧肯定減產,現在再不著手,關中冬天肯定要發生饑荒,會餓死很多人的。”
李岱沉吟一下道:“今天韋相國找到我,說你那邊還有一批物資可以變現急救,你答應過給朝廷的,大概有一百萬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