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竭力壓制著自己的心跳,同時以很小的幅度,仔細觀察著這個陌生的環境。
在他面前,是一個環形的圓桌,圓桌顏色黝黑,材質介於木材的古樸和石材的粗糙之間,彷彿在這裡度過了千年的光陰,而圍繞在圓桌的外側,隱約可以看見一把把高背的座椅,寬大而高聳的椅背,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蘇格不動聲色地向眼角的下方看去,發現自己的屁股底下也有一張座椅,椅面寬闊,足夠一個成年人平躺也無須蜷縮,扶手處則有複雜而古老的花紋鐫刻。
他推測,應該是與圓桌周圍的高椅相同的樣式。
再往下,是模糊的石板地,但是隱約有輕薄的霧氣流淌,讓他看得不是十分清楚。
蘇格默默收回視線,重新打量起整個的空間。
四周似乎是無邊無際的濃郁霧氣,緩慢而輕柔的移動著,在無盡的黑暗之中,只有他頭頂上方投下的一束清冷的淡藍色光芒,帶著冰凍般的味道,恰好將圓桌的輪廓勾勒而出。
我這是……在什麼地方?
蘇格此時充滿了疑惑和恐懼。
之前他有過幾次來到陌生環境的體驗,但那都是在他昏迷之後被其他人搬運的結果,而醒來的地方,大多是某個地方的床上,他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也都是各種的天花板。
像現在這樣,在清醒的時候突然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還是他第一次經歷。
會有危險嗎?
答案是肯定的。
在這個擁有超凡的世界中,一切的未知都充滿了危險,以此來警告渺小的人類,不要因為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試圖去探索那些古老而夢幻的神秘。
這是他從《蒼穹聖典》中看到的一條戒語,也是每一個天空教會的信徒必須遵守的準則。
在簡單摸清自己的處境後,蘇格透過放緩呼吸的節奏,來平復激動的心情。
他知道,只有保持冷靜,才能展開有利於自己的分析和行動,要想回到原來的地方,就要先弄清楚自己身處的這片空間的真相。
為什麼會來到這裡,這裡又是什麼地方,這個圓桌和高椅的意義……這些他完全不知道,就好像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樣子,充滿了疑問……
……和對周圍環境的恐懼。
想到這裡,蘇格定了定神,他發現那道從頭頂投下的冰藍色微光,只能照亮圓桌的邊緣,從他現在的角度往對面看過去,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除了幾個模糊的高椅影子。
他從來到這個空間後,始終保持著同一個姿勢,他略微思考,從風衣下面拿出一張繪有星辰與火焰的面具,戴在臉上。
“來到陌生的環境中,首先要做的,就是隱藏自己的身份……”蘇格突然想起昂都教導的話,雖然這是為地下交易場所做的準備,但卻恰好可以解決目前的困境。
“先保持冷靜,再尋找解決的辦法……”
就在蘇格準備起身探索周圍的空間時,幾道微弱的熒光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線中,在圓桌四周的那些高椅前面,很快就出現了幾個模糊的人影。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熒光閃爍,越來越多的人影出現,這個神秘的空間中,開始出現呼吸聲,輕笑聲,還有沉重的嘆息聲。
在蘇格驚訝的目光中,那些人影彼此簡單地點頭致意,然後坐在自己出現的那張高椅上面,不再發出任何動作和聲音,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這裡是有人的,是人類!
蘇格聽見自己心中的聲音,呼吸瞬間變得粗重,幾乎就在同時,他的神經開始緊繃起來。
在這個不知道是何處的神秘空間中,居然有人!而且從那些人影的舉止行為來看,他們對此並不陌生,是計劃好的!
蘇格對於自己得出的結論深信不疑,卻也感到一種極度的危機感,彷彿就在此刻,死神的鐮刀就懸在他的後頸,他知道,接下來的每一個瞬間,他都必須要謹慎對待,不然死亡就將是他唯一的下場。
他們是透過那種熒光的閃爍,來到這個空間中的?如果是這樣話,我也應該是透過熒光而來的,可是當時……
蘇格開始回憶自己來到這裡之前的記憶,他發現,自己當時應該只是在夜幕中尋找隱星,然後就感到手掌中一陣強烈的灼燒感,下一刻自己就來到了這個地方。
他慢慢撥出一口氣,幾乎就在同時,一個聲音響起在他的耳邊。
“這裡似乎比上一次暗了許多,是發生了什麼嗎?”
蘇格的心跳在瞬間達到最大的頻率,粗暴而瘋狂的跳動似乎要撐爆他的胸口,同時全身的冷汗急速分泌,瞳孔收縮,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有人?!
我竟然沒有發現,在我旁邊的位置上,竟然就有一個人!
在一陣驚慌失措中,蘇格可以確定在他身邊就有一個人,而對方還說了一個問題,只是他不知道,對方的那句話是不是對他說的。
如果是,那這就是一個提問,只要自己的回答偏離了對方的路線,就會被懷疑。
但是蘇格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對方的問題,他不知道對方口中的“暗了許多”是某種借喻,還是對頭頂那束冷光的描繪。
極度的緊張和恐懼中,蘇格的大腦飛速運轉,忽然,他又想起了昂都的教導。
面對未知,最好的方式不是立刻給出結果,而是沉默。
想到這裡,蘇格逼著自己放鬆下來,沒有說出任何言語,甚至連姿勢都沒有少許的改變,就那樣目視前方,彷彿沒有聽到剛剛的那句提問一樣。
在他身邊的那個聲音沒有了後續,被清冷微光籠罩的圓桌上,重新回到了安靜的狀態。
彷彿回到了這個地方被剛剛創造出來的那樣,只有稀薄的霧氣流淌。
很好,很好,這樣來看,應該是沒有被發現……
蘇格一陣後怕,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對的,但他相信昂都,也相信昂都的教導,在這種未知的情況下,保持沉默是對他最安全的方式。
就在這時,圓桌旁的一個位置上,一個模糊的人影微微晃動了幾下,下一刻,蘇格就看到一雙黑色的皮手套出現在圓桌的邊緣。
“又到了隱星閃耀的時刻,”那雙皮手套的主人說道,“很榮幸還能活著見到各位。”
果然……
蘇格在心中發出一聲嘆息。
從那個皮手套的人說的話中,他可以很明確地斷定,這些是彼此互相認識的,而且……
蘇格注意到記掛關鍵的詞語,“又到了”,“隱星閃耀的時刻”,“活著”……
這些詞語的背後彷彿帶著什麼力量,蘇格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線索,但卻很模糊,彷彿在一團打結的麻繩中找出最開始的那個繩頭。
就像一股火焰在燎灼著他的心臟,蘇格感覺有種難以忍耐的躁動,他恨不得馬上問出自己心中的所有疑問,但是理智告訴他,只有保持冷靜和沉默,才能讓他活下去。
“‘混亂’,似乎今天並不是你的輪次。”一個有些沙啞的女聲從圓桌的另一個方向出現,似乎對皮手套的主人很有意見。
蘇格保持坐姿,僅僅轉動眼珠,去看那個女聲的方向。
但是令他失望的是,女聲的主人並沒有露出任何表示自己身份的線索,自始至終都靠在高背椅上,將自身的存在隱藏在黑暗中。
蘇格暗自點頭。
就像他想的那樣,在這個神秘空間中聚集起來的人,都有著豐富的經驗,不會在交流的同時露出一點點破綻。
而從這一點,蘇格也發現了一件事,就是圍繞在圓桌旁的這些人,關係有些微妙,類似於同伴和朋友,但也有著些微的不同,一時之間他也無法準確地說出其中的違和。
繼續保持冷靜和沉默,觀察觀察再看看,想要找到離開的辦法,必須先等到他們結束和離開……蘇格打定主意。
“好的,‘月亮’女士,每次聽到您的聲音,我都會懷疑您的真實年齡,當然,我知道這是一件沒有禮貌的事情,願青春與您常駐,”黑皮手套的主人性格格外活潑,沒有蘇格印象中的那中高深和穩重,“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次應該輪到‘皇帝’了,是這樣的,對嗎?”
彷彿是對這句話的回應一般,在蘇格身邊的那個位置上,人影晃動,緊接著響起一道頗為悅耳的聲音。
“很榮幸再次活著見到各位,”名為皇帝的人影借用了混亂的話,“看上去這次的到會的人數,也沒有增加多少。”
“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像我這樣悠閒,就在剛剛,我還在品嚐著一杯沒加勾兌的‘薩里厄’,這可是以古代巨人王命名的頂級葡萄酒……”混亂跟著說了一句。
接下來圓桌又重回寂靜。
似乎是發現了自己的失禮,黑手套擺擺手,對著“皇帝”的位置比了一個“請繼續”的手勢。
“皇帝”沒有對“混亂”的無禮做出過多的表示,接著說道:
“這次出席的有,天空,月亮,混亂,厄運,皇帝和星辰,看樣子,也不會有更多的人來了。”
“那麼在此,以皇帝之名宣佈,今天的‘世界’會議,現在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