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誤會,誤會!”
反應過來的金道臺本能喊了起來,試圖解釋一切都是誤會,只聲音蒼白無力。
因為,沒有誤會。
王都統降清之前確是在西山大敗了滿洲大兵,此役僅陣亡的滿洲大兵就多達六千餘人,為大清開國以來滿洲八旗參戰傷亡之最。
如此,豈能不遭滿洲怨恨。
今日,人家滿洲大兵正是報仇來的。
所謂冤有頭、債有主,哪裡是你個漢官一句誤會就能澄清的。
而且,這幫欲要射殺王都統的滿洲兵明顯是有備而來,圖謀今日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所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未張弓搭箭的滿洲將校們對此驚變也是人人詫異,驚疑之餘卻無人出聲阻止。
甚至有擋在前面的滿洲軍官下意識翻身下馬,不知是害怕自己被無枉波及,還是刻意讓出空檔好讓動手之人順利射殺這個西山的大賊。
副都統賚塔眉頭微皺,顯然這些妄動的滿洲兵並非受他指使,若任由這幫人射殺朝廷剛剛招撫的降將,一來他無法跟朝廷交待,二來恐影響今後對西山賊的平剿戰事。
西山賊雖只數千人,但若絕了他們降清之路,人人死戰,清軍方面傷亡必然要數倍於他們。
且今日射殺降清的明將,恐釀成荊州降軍兵變,難以收拾。
念及於此,便欲喝斥眾人不得胡來,不料領頭的佐領羅世漢已然吼道:“我為大清殺此尼堪賊!”
吼聲尚未散去,手中利箭便已脫弦而出,直射王五而去。
這羅世漢乃是報殺子之仇!
其年僅19歲的獨子朔爾岱便是亡於西山。
噩耗傳來之時,羅世漢心如刀絞,其妻覺爾察氏更是為之暈倒,繼而三天不到就嚥了氣。
一家三口,獨剩他羅世漢一人。
此等大仇,七尺男兒,豈能不報!
故聽聞朝廷要在荊州設滿城選撥將校前往駐防後,羅世漢便主動報名參加,離京前更是將京中田產、鋪產全部贈於兄弟,已然做好身死準備。
其餘隨羅世漢動手的滿洲兵無一不是如此,或報父仇,或報子仇,或報兄弟之仇。
“殺!”
待見羅佐領放箭,眾人再不遲疑,瞬間十餘枝利箭便向城門前的王五一眾射去。
距離極近,斷無脫逃之理。
然讓羅世漢等人驚怒的是,箭枝並沒有偏離,那尼堪降賊也沒有躲避,然箭枝射出後卻聽到“咣噹”的鐵甲碰撞聲。
這幫尼堪賊竟在身體要害處都罩了鐵甲!
“將軍小心!”
縱是在要害處罩了鐵甲,上面又覆蓋皮甲一件,滿洲人的大箭還是鑽開了好幾名擋在王五前面的軍官和親兵身體。
一枝利箭也從人群縫隙中正中王五左臂,“噗嗤”一聲沒入臂中,強勁力道帶的王五身子也不由向左側為之一傾。
“快帶將軍走!”
掌旗張鵬羽等人見狀一擁而上,數十人形成肉盾保護中箭的王五往後方退去。
“保護將軍!”
曹迪威、江天成等人則發出兇性暴吼揮刀朝滿洲兵衝去,欲要將這幫滿洲搭子當場砍翻。
“尼堪造反?!”
那幫先前沒動的滿洲將校見狀,竟毫不猶豫拔刀驅馬向前要動手。
“住手!”
眼見一場內訌不可避免,副都統賚塔揮手示意戈什哈衝上前將人群隔離開。
一百多戈什哈立時湧上,強行將兩幫人隔在圈外。
見副都統的人擋在了前面,急於縱馬向前追殺仇人的佐領羅世漢急得哭喊起來:“都統大人,那尼堪賊殺了我兒子!”
“大人,讓我們報仇吧!朝廷怪罪下來,我們願一命還一命!”
“不殺此賊,我犧牲子弟何以瞑目!”
“”
一眾動手刺殺的滿洲兵焦急的望著副都統大人。
殺他們親人的尼堪賊並未中箭慘死,若由他跑了,再想報仇怕比登天還難。
然而未等賚塔開口,就見城門下方突然傳出“嗖”的一聲,繼而一支菸花帶著尖嘯聲飛射上空,繼而於半空中“嘭”的一聲炸開。
伴隨煙花在空中炸開的絢麗煙火,原本空無一人的荊州城牆上突然探出數百杆火銃。
黑洞洞的銃口筆直的對準城門下方的滿洲八旗。
銃手的火摺子全部開啟,只待一聲令下便齊放。
城門洞子中一支全員披甲的營兵魚貫而出,如利箭般出得城門後迅速分為兩股,從南北兩個方向將城門前的一眾八旗兵給圍在了當中。
人數約有五六百。
這一幕讓荊州知府李文如墮入冰窖。
“請賚塔大人給本都統一個交待。”
咬牙用匕首砍掉左臂箭枝只留箭頭在臂內的王五,並沒有就此逃進城中,而是站在城門前一臉陰沉的看著前方的賚塔,以及其身後一眾滿洲八旗兵。
尼堪降將的直呼其名並沒有讓賚塔不快,但城上城下湧出的尼堪降軍卻讓這位太宗時期的老將沒來由的生出殺意來。
什麼時候,尼堪降兵敢這麼對八旗不敬。
“你想要什麼交待?”
賚塔的聲音也是冰冷。
王五用力將勒在左臂的布條一緊後,揚聲道:“請大人把刺殺我的賊子交出來。”
“這些人本官自會處置,今日之事也會如實奏報朝廷。”
賚塔怎麼可能把滿洲子弟交由尼堪降將處置,這簡直是目無國法了。
既是好氣又是好笑。
周圍一眾滿洲將校聽了王五的要求,也是人人勃然大怒。
羅世漢等參與刺殺的滿洲兵佐更如受了奇恥大辱般,倘副都統真將他們交出去,還不如當場自個抹了脖子落個英雄好漢的聲名。
“請大人把刺殺我的人交出來。”
王五態度卻是異常堅決。
“王耀武,我知你心中委屈,然此事本官會如實上奏朝廷”
賚塔意思此事不管是對還是錯,都由朝廷處置,他身為駐防副都統能做的就是照實上奏,其它事他辦不到。
王五有些痛苦的皺了皺眉頭,盯著賚塔沉聲道:“大人的意思是人不交?”
語氣頗是不善。
“王都統,本官已經說的很明白了。”
賚塔眼神之中透出的殺意愈盛,他沒想到這個尼堪降將歸降大清都敢這般桀驁不馴。
此等尼堪,換作十幾年前,早就剁了餵狗。
“希望大人三思。”
王五抬起右臂,城上頓時有兵手持紅旗揮舞。
遠處,兩股各約數百人的騎兵突然出現在官道兩側,向著官道上的八旗駐防家眷虎視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