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
議政王公大臣會議透過於荊州設立滿城事項後,兵部、戶部連同滿洲、蒙古八旗各都統衙門就開始爭吵了。
選駐的八旗兵丁從哪個旗抽,給什麼待遇,京裡原有的旗產如何處置?
沿途地方供給怎麼安排,當地滿城居民遷移又怎麼個弄法?
大大小小問題一大堆。
可能這些問題在朝廷眼裡都是小問題,但攤在選駐旗丁頭上卻是天大的問題。
事涉各家利益,由不得各家不吵鬧。
這要前朝順治爺那會還好,出征的旗兵說就地駐防便就地駐防,沒什麼太多事情處理,可如今是緊急從京營八旗抽人南下荊州駐防,涉及到的問題就多了去。
首先,沒有旗丁願意主動去荊州。
所以當訊息傳出後,燕京滿城就炸了窩。
說什麼西山那地在湖廣,荊州也在湖廣,到時候選駐在荊州的旗兵肯定要到西山打仗,到時候不知道要死多少。
更有渾人說甭提西山了,就荊州那地也去不得。
為啥?
關二爺都擺不平的地,咱旗人能搞定?
罵著罵著矛頭就對準了鰲拜。
說鰲拜前番讓他弟弟穆裡瑪害死好幾千滿洲子弟,如今又派幾千子弟去送死,這鰲拜到底是大清的忠臣還是奸臣?
訊息傳到鰲拜耳中,氣得他都想殺人。
“入關才二十年,旗下這些子弟便如此怯懦無能,當年我八旗勇士平定天下的銳氣都哪裡去了!長此下去,這大清的江山難道還要還給他漢人不成!”
氣歸氣,急歸急,荊州滿城事項是一刻也不能耽擱。
幾個衙門議了幾天,終是將遷駐荊州的四千兵丁給定了出來,爾後重新分編八旗,共設牛錄16個,每牛錄披甲人256人,各牛錄除佐領一員外,設驍騎校六員,領催八名。
另選拜唐阿、匠人150名遷駐。
又增設協領16人,參領40人,滿洲、蒙古副都統各兩員。
選駐旗丁在京所分田地均由各都統衙門以市價回購,另每戶給賞銀120兩,所居房屋及所購鋪產由旗兵自行處置。
此外兵丁每人再發置辦兵器銀20兩,其餘裝備費12兩,撥給馬匹3800匹,按每兵18兩養馬費計。
沿途差役支使由戶部行文地方支應。
再著湖廣總督衙門、湖廣巡撫衙門並荊州知府衙門著手於荊州城內圈佔房屋,原房屋主人一律遷往外城。
有空屋者按原有房屋面積給予置換,無空屋者著地方修建,暫以木屋木棚為臨時居住。
或出城遷往它處,實在無處可去的可給租房銀。
每月著給銀一兩三錢補貼。
駐防八旗官兵進駐後當每戶再分良田120畝,由湖廣巡撫衙門統籌解決,荊州本地良田不夠可在周邊圈劃。
按四千兵丁計算,一次性要圈佔不低於五十萬畝的良田。
章程出來後,各衙門就著手動員旗丁,頂著罵聲東拼西湊才算把南下的四千旗兵給定好,報上來的家眷總數近15000人,如此荊州滿城駐防八旗兵連同家眷近兩萬人。
規模比不上江寧和西安,但較其它地方已經很多了。
各旗忙著遷駐事項時,安親王府內,嶽樂正一臉黑沉的教訓幾個奴才。
幾個奴才均是被五花大綁,跪在那嚇得手腳冰冷,悔得腸子都青了。
原來是亂嚼舌頭根子,說朝廷是害怕他們主子這才不敢讓他們主子掛帥出征,又說什麼按資歷,按軍功,按親貴,他們主子怎麼也能當得攝政王,幾年前議政王公大臣會議不就是由他們主子來主持的麼。
現在倒好,宮裡宮外防他們主子跟防賊似的,以致他們的主子空有一身本事無處施展。
本是幾個吃飽了撐的在那瞎議論,結果被耳尖的聽到給報了上去。
一聽府裡下人這般妄議主子,妄議朝廷,嶽樂氣不打一處來當即命人將幾個狗奴才給綁了,又要各院奴才都來,竟是要當眾行家法打死這幾個狗奴才,免得奴才們一個個不知好歹,嘴裡沒個把門的再給他惹來禍事。
“王爺有令,將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各抽五十鞭子,免去一年的賞銀!以後誰敢胡嚼舌頭壞了府裡的規矩,嚴懲不貸!”
安親王府的首領太監是從前崇禎朝的太監,這會已經上了年紀,聲音細得有些刺耳,讓人聽了很不舒服。
一喊完,就有王府侍衛捧著家法過來了——一條油亮的細皮鞭。
“王爺!”
管事太監從侍衛手中捧過鞭子畢恭畢敬的走到主子面前。
嶽樂一言不發,拿起鞭子對著幾個奴才就是一陣猛抽,可憐幾個奴才顧頭卻顧不了腚,不一會兒便個個被抽得皮開肉綻,緊咬牙關不敢喊半個字。
府上的規矩,主子行刑時若有敢叫的,那便是加重處罰。
五十鞭子已經快要人命了,要是再加五十鞭子,鐵定活不了。
嶽樂正抽著呢,門房卻來報說是康親王求見。
康親王傑書是代善的孫子,嶽樂的阿瑪阿巴泰是代善的七弟,因此傑書算是他侄子。
太皇太后欽點傑書接替穆裡瑪主持西山平賊事,月底傑書就要領蒙古、漢軍八旗前往湖廣。
這大概是大清入關以來最年輕的大將軍王了。
代善生前同阿巴泰關係不錯,嶽樂早年也得了代善這個大伯不少照顧,因而讓人將侄子給請了進來。
“四叔!”
傑書上前躬身給嶽樂行了晚輩禮。
“你這孩子從前可不到我府上來,今兒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嶽樂讓人奉茶,打量了這個還不到二十歲的侄子,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太皇太后寧可讓傑書出征也不讓自己掛帥,可見對他嶽樂的成見很深,恐有太皇太后一日,他嶽樂很難有出頭之日。
“四叔,”
傑書也不瞞,直言自己以前從未領軍出征過,這次突然被任命為靖西將軍出征,心中實在是沒底,也不知到了湖廣後應該怎麼辦,因而特意過來聽聽四叔的意見。
聽了傑書所說,嶽樂不禁微微點頭,對傑書道:“西山明朝那幫餘賊兵力並無多少,也無錢糧地盤支撐,所仗不過地利也。你過去後千萬莫學穆裡瑪催戰,更勿需督領八旗攻堅,只需用李國英的法子即可。”
李國英的法子就是包圍,嚴密封鎖,不與明軍作戰,活活困死他們。
很笨的法子,但很有效。
穆裡瑪當初便是求功心切,結果在西山載了個大跟頭,引發後續連鎖反應。
“要困多久?”
傑書有點擔心自己要是在西山拖的太久,怕是朝中會認為他沒本事。
畢竟少年人,心氣還是有的。
“多則一年半,少則半載,期間可使綠營襲擾明軍,使其疲於來回救援即可。”
這個時間是嶽樂綜合實際情況估摸的,明軍殘存軍民數量可能有數萬人,但西山那地方根本供應不了這麼多人的食物,因而即便明軍前番取得了兩次勝利得了不少繳獲,但也不可能撐過一年。
說完,又提醒侄子到了湖廣後對漢官漢兵要大膽使用,對降將也要善加安撫。
“以漢制漢是太宗皇帝定的國策,我大清能有今日也全賴此策,如今雖只剩西山區區賊兵,但也不能託大隨意使用旗丁。”
嶽樂半點也不藏著,將自己對於西山戰事的看法,以及過去領軍經驗一一教給不滿二十歲的侄子。
傑書也很認真傾聽。
叔侄談了足有一個多時辰,傑書方才離開。
只傑書走後,安親王府的侍衛統領穆佔猶豫了下,還是鼓起勇氣對王爺說了一句:“今皇族子弟多年輕且不習戰,皇族之內惟王爺才是帥材,王爺若想復出,這位康親王最好是不建功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