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如松聽後沉下了臉,然後不得不戴上官帽:「走吧,繼續去張府弔唁。」
而郝如松在來到張府後,一看見張居正的靈堂,就不得不再次乾嚎起來:「元輔啊!您怎麼就這麼走了啊,嗚嗚!您走了,這天下還有何人可輔弼天子啊,嗚嗚!」
郝如送哭了一會兒後,一時也看見了張居正牌位已換成「顕考荊州侯張文正公字樣」,而心裡頓時忒不是滋味,但也不得不多嚎了幾聲,然後才站起身來,慰問張氏族人。
「為官當學本鄉張文正公,為國為民,說不定也能生封太師,死追文正!」
年少的熊廷弼似乎已有了歷史上後來的嘴臭毛病,硬是也在張府來弔唁時,站在郝如松身邊說了這麼一句。
郝如松回頭看了一眼,一時很想問問是誰在暗諷他。
而這時,另一士子黃彥士則在這時附和說道:「當彷效文正公,為致君於堯舜,而敢與權貴豪強鬥!」
郝如松見黃彥士和熊廷弼這些士子年少的很,也不好過分責備。
且這裡又是在張府,不是府衙,前來弔唁的同鄉之人也多,甚至因為皇帝免了江陵賦稅,還給三年加倍錄取縣學生員的恩典,讓許多張居正鄉人都放下了對張居正改制的埋怨,而來了張府弔唁張居正,且開始對張居正交口稱讚起來。
所以,郝如松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笑了笑。
但張居正被追諡文正,且加封為侯,在士林讀書人間起到的導向作用,卻不僅僅是讓幾個年少計程車子開始心存張居正一樣的抱負,也讓來張府的縉紳也大受影響。
李贄這時就在也來給張居正上香作揖後,對耿定理言道:「我突然對這個世道沒那麼絕望了,有還想繼續做官的想法。」
歷史上,本來已經決定從姚安知府任上退下來出家,且後來還因對世道失望而割頸自殺的李贄,因而竟有了再出仕的想法。
「你還是治學更為合適。」
耿定理則笑道:「繼承江陵之志的事還是讓吾兄去做比好。」
郝如松聽到李贄等人的話,一時想笑也笑不出來,只對和他搭訕的幾個官紳推說衙門還有事務而回了府衙。
只是一回府衙,郝如松才拉下了臉,在後院書房內對自己心腹幕僚抱怨起來:「這官沒法做了!你派人進京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還沒清算,非要等士風也跟著轉向為人人皆更主張改制,乃至到開始覺得三不足也是正理的地步嗎?!」
「是!」
……
張居正去世的訊息,已經開始透過《邸報》等各種渠道陸續在民間傳開。
有慶賀者,也有傷心者,更有感嘆一個時代從此落幕者。
王長庚這時就笑著往劉確賢的居所疾步而來,而準備把這個訊息告知給劉確賢,看一看劉確賢傷心的樣子。
不過,劉確賢這時卻已經透過其他渠道得知了張居正亡故的事。
因而,劉確賢就在來娣出現時,直接抱住了她,大哭了起來。
來娣不由得問道:「怎麼了?」
「太師張先生亡故了。」
劉確賢哽咽道。
來娣聽後倒是有些懵,旋即也明白了過來,她知道張居正是劉確賢敬仰的大人物,也就只能用手摩挲他的背。
而劉確賢很快又止住了淚,且突然道:「把府裡所有僱工,無論男女都叫來大堂,再設太師張文正公的牌位在堂前,焚香燒紙。」
「好!」
來娣答應了一聲。
不久後,劉氏大堂內就擺上了張居正的牌位,與各類祭品,以及香爐紙錢什麼的。
而劉氏各大作坊的僱工也
來了這裡,站滿了大堂和整個外面的庭院。
劉確賢站在張居正的牌位前,面對著這些僱工們,神色凝重地言道:「你們都說老爺我是活菩薩,給了你們衣食,讓你們都各自活得更像個人,但是真正的活菩薩不是老爺我,是這牌位上的人,太師張文正公,剛剛亡故的太嶽荊州侯!」
僱工們聽後,皆凝目看向了牌位和牌位後面掛著的劉確賢高價求來的張居正畫像。
這些人有知道張居正的,也有不知道的,但此刻都對張居正好奇起來。
劉確賢則繼續說道:「老爺我能有現在的家業,如今能中第成孝廉,能夠榮華富貴,能讓你們不再為奴,甚至讓你們有的還已經可以娶妻生子,有的也能贍養高堂,還有也能供子弟讀書,這些都不是因為老爺我真的是文曲星下凡,也不是我個人有多大能耐,是因為他張太師!」
「他帶來了善政。」
「可以說,是他成就了我,也解救了你們,要不然,我現在還早已餓死在大牢裡,你們現在還是某某人家的家生奴,最大的造化也不過是當個姨娘或者管事。」
劉確賢說到這裡就哽咽起來:「但現在他老了。」
眾人一時皆眸露失落之色。
「世間可能再無這樣的張太師了。」
「我們的好日子估計也快到頭了。」
劉確賢突然很沉痛地說了一句,然後就悽然笑著說:「所以,你們都跪下給他磕個頭吧,他才是真菩薩!讓他在天之靈看見,天下是有感激他的人的。」
這些僱工們,無論男女因而都跪了下來。
有感性的甚至已經抽泣抹淚起來。
「既這麼說,我也得磕個頭,是他救了我,如果不是太師,我就不可能跟賢哥兒再見到面。」
來娣說著,就抱著自己的孩子也跪了下來,兩眼紅紅的磕了個頭。
然後,來娣就看向了跟在自己身邊的兩個劉確賢堂妹,笑道:「小妹們,你們也磕個頭吧,要不是他,你們現在早在塔裡去了。」
所謂的塔便是溺嬰塔。
這個時代,南方貧苦人家,多有溺殺女嬰之情況。
而因萬曆新政,大蘇小民之困,溺嬰之事也就大減,所以,劉確賢的兩堂妹也就得以存活了下來。
「子景!告訴你一件能讓你傷心的事。」
王長庚則在這時走了來,因看見劉確賢正在給他的僱工們說話,也就停住腳,在外面聽了起來。
一時,當他聽到來娣對兩劉家女孩說,沒張居正的改革,可能眼前倆女孩已經去塔裡後,也不禁收斂住了神色,走過來給張居正大拜了起來,且上了一炷香:「也是,看在他沒讓更多泯滅人倫的慘狀出現,我也敬他一敬。」
劉確賢見王長庚來了,就讓僱工們散了,且帶走他來了後院書房,且問道:「你怎麼來了?」
王長庚嘻嘻一笑,說:「自然是陪你喝酒來的。」
劉確賢則道:「江陵老了後,時局很可能會大變,你我這樣的非朝中有大官的商賈,最好停止擴大產業了,把銀子收回來,寧藏在地窖裡,也別拿出來招人顯眼,免得到時候有懷璧之罪,還是認真舉業吧。」
王長庚聽後也點首:「沒錯,可能萬曆十年是今後十年最好的年景了,除非我們能登第,但鯉魚躍龍門可不是容易的事,先停止擴大產業的好,人也想別招了,還沒被僱傭的那些流民就讓他們自生自滅或者繼續為大戶家奴吧。」
雖然大明計程車民沒有學過後世的什麼金融知識,但作為一個有幾千年文明古國的漢人民眾,早已清楚,政治與經濟會有著莫大關係的瓜葛。
畢竟古人早在管仲時期就知道了以工
代賑這種解決經濟危機的方式,所以,張居正這個改革家的離世也讓民間許多機敏計程車紳商民迅速改變了自己的生產生活方式。
有的開始縮減消費;
有的開始縮減生產,把銀子糧食埋藏起來;
有的則以為自己大官僚大地主的陰霾即將結束又開始大量需要豪奴,準備巧取豪奪,也有的還在觀望,只是開始在稅賦上故意拖欠。
民間的商品經濟因而沒有以前那麼活躍。
彷彿張居正這個菩薩離開後,大明就真的要進入罪惡的世界一樣。
……
「朕才是大明的真菩薩,是真正能夠護佑大明的人,得讓天下人繼續看到希望。」
朱翊鈞也透過錦衣衛知道了民間的這一情況,而因而看著屏風上的改革派官員的名字喃喃自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