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月亮重新奪回了天空的主導權。
銀白色的月光灑下,如同給靜謐的森林披上一層透薄的紗巾,一股充滿神秘味道的氣息,悄然而出。
菲歐娜將司佩魯安置在遠處,自己慢慢來到一處可以沐浴到月光的空地上,經過簡單的清理後,開始佈置儀式。
這裡遠離約克,不需要擔心被教會的人發現,而那些隱藏在森林深處的野獸,更沒有膽量上前。
菲歐娜以赤裸的雙腳在地上繪製出完整的圓形,然後從中截斷,接著在四周灑上月桂葉的乾燥粉末,並在更外層放置好五堆霜凍苔蘚。
結束所有的儀式佈置,菲歐娜伸出右手,在儀式正中央凝結出一面散發微微寒氣的冰鏡,這才擺出虔誠的姿勢,看向天空中的圓月。
“……誕生於混沌中的厄運之子,請賜予我新的指引。”
皎潔的月光照在冰鏡上,開始出現一陣輕微的波動,很快,這股異常的波動越來越明顯,冰鏡之上,也逐漸變得深邃和黑暗。
忽然,一個鮮豔的紅色光芒出現在冰鏡之上,越來越大,最後形成一個模糊的、小小的紅色身影。
見到這一幕,菲歐娜低下了頭,虔誠而卑微地跪倒在冰鏡面前。
她圓潤的肩頭開始微微發抖,不知是因為環境的影響,還是那個冰鏡中的身影帶給她的壓迫力。
細小的冰晶飛舞,似乎給周圍耳朵空氣都帶來了巨大的壓力,菲歐娜一直低著頭,整個人伏在地上,久久沒有動彈。
“起來吧,我的孩子,我並沒有怪罪你。”鏡中的紅色身影說道。
“謹遵您的旨意。”菲歐娜動作迅速,起身後卻依然低著頭,微微伏低著身體。
一番糾結之後,菲歐娜再次跪倒在地,用顫抖的聲音說道:“這次的行動,失敗了,是我的過失,沒能將妮艾莉露抓捕回來,我會繼續追蹤她的行跡,不會放過她的。”
“失敗了?”紅色身影發出質疑,語氣中卻沒有半分驚訝,問道,“為什麼呢?”
“遇到了一個礙事的人,是教會的成員。”
“嗯,可以理解。”
“我一定會把妮艾莉露抓回來的,一定。”
“嗯,這不重要,”紅色的身影開始晃動起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不需要繼續跟進,也不需要關注那個叛逃的‘魔女’。”
“什……為什麼?”菲歐娜不解。
“因為很好玩,我想看看,她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而且……還有別的更好玩的事情需要你。”
菲歐娜點了點頭,思考了片刻,問道:
“我在……我在那個礙事的人身上,感受到了您的氣息,是您留下的烙印嗎?”
“被你發現了?”紅色身影笑著說。
“是的,只是我不明白,為什麼在那樣一個人身上,會有您的烙印。”
“因為那個人,與我有很大的關聯,你無須理會他身上的烙印,只需要將他作為一個普通人就可以,甚至可以與他作對。”
“與他作對?”菲歐娜疑惑不已,但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紅色身影接著說道:“最後完成一件事,就可以去下一幕的舞臺做準備,我想,你知道是在哪裡,對嗎?”
“費倫,”菲歐娜點頭道,“不需要我留在這裡,見證一切嗎?”
“不需要,交給那幫傢伙就可以……”
聲音逐漸消散,等到菲歐娜抬起頭的時候,發現面前的冰鏡早已恢復正常,而鏡中的那個紅色的身影,也早已不知所蹤。
只有一個奇怪的額符號,在冰鏡上殘留著。
菲歐娜輕輕吐出胸中的一口濁氣,看向冰鏡上的那個符號。
在一隻枯瘦的手掌中央,畫著一隻眼睛,迷茫而沒有焦點。
“掌中之眼?真知會?”
一陣短暫的驚訝之後,菲歐娜臉上恢復了平靜。
破壞痕跡,消除靈性殘留,做完這一切,菲歐娜轉過身,鑽進了幽深的森林。
對於那個冰鏡中的紅色身影,菲歐娜沒有任何的懷疑,也不敢有任何懷疑,那是代表了紅衣女神意志的使者,而所有的“魔女”,都是紅衣女神的孩子。
紅衣女神的意志,就是她們前進的方向。
司佩魯正坐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抬頭愣愣地看向天上的月亮,這時一陣沙沙的聲響傳到他耳朵裡,一轉頭,就看到了菲歐娜款款走來。
“菲歐娜老師,”司佩魯從石頭上跳下來,神情關切地問道,“事情還順利嗎?”
“當然,”菲歐娜點點頭,“我已經得到了許可,如果你願意,就在這裡,我來指導你,成為真正的超凡者。”
“在這裡?”
“怎麼?你不願意?”
“不,不,我願意,我十分願意,只是……”司佩魯在周圍環顧一圈,“只是這裡什麼都沒有。”
菲歐娜看著司佩魯,微笑著,也不回答,只是伸出手,很快,一隻晶瑩剔透的冰碗就出現在二人面前。
司佩魯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一切,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菲歐娜則從一旁的包裹中,拿出一件又一件的材料。
“因為你所選的是墮落領域,所以與我的能力會稍有出入,但這並不影響,”菲歐娜說著,手上的動作不停,“100毫升純水,倒進去。”
“安.眠藥10片,記住,如果有超凡材料的話,則要按照正確的順序。”
“手腕靜脈血20毫升,之前給你的那套工具,可以拿出來了,就在這裡,將你新鮮的血液加入其中。”
菲歐娜順手把一朵枯萎的鮮花扔進去,“最後,還需要三滴背叛者的眼淚。”
“背叛者的眼淚?”司佩魯疑問道。
“是的,在‘傾慕者’這個階段,會讓你更加深刻的體會到,那種撕心裂肺,愛而不得的痛苦,只有經歷過這些,你才會真正的蛻變。”
“可是我從哪裡去弄背叛者的眼淚呢?”
“你自己的就可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也背叛了監獄裡的同事,不是嗎?雖然明明是他們的錯。”
“是他們的錯……”司佩魯跟在菲歐娜,一臉困惑地喃喃道。
“是啊,你看這個世界……”菲歐娜來到司佩魯身後,湊近司佩魯的耳朵,低聲呢喃。
“明明錯的不是你,明明是他們在施加暴力,卻是像你這樣的人受到迫害,忍受痛苦。”
“你所堅持的,都被他們踩在腳下,他們踐踏著別人的尊嚴,自認為高高在上,唱著,笑著,絲毫不顧及他人的痛苦。”
“而你,喜歡這樣的世界嗎?”
司佩魯盯著菲歐娜那雙迷人的雙眼,堅定地搖頭。
“是啊,我也不喜歡,與其在這樣的世界上,與那些人同笑,不如墮落到深淵之中,感受無盡的痛楚……”
“然後有一天,從深淵歸來,讓那些曾經踐踏過你的人,讓那些曾經嘲笑過你的人,也體驗一次……”
“你所經歷的痛苦。”
菲歐娜說完,默默後退。
此時的司佩魯早已淚流滿面,晶瑩的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流淌,緩緩滴落在冰碗之中。
菲歐娜見狀,將一顆紅色的藥丸一樣的晶體放入冰碗,看到冰碗之中的材料開始發生變化,這才重新來到司佩魯身邊。
“感受痛苦吧,我的孩子,總有一天,你會找到與它共處的方式,而在那個時候,你會知道,什麼叫作真正的墮落。”
片刻之後,菲歐娜將冰碗端起來,來到司佩魯面前。
“來,喝下它,之後我會帶你去費倫,在那個被譽為‘獅鷲的心臟’的偉大城市,不久之後,所有人都會知道一個名字,那就是你的名字。”
“司佩魯。”
司佩魯聽後,猛地擦乾眼淚,接過菲歐娜手中的冰碗,將裡面鮮紅如血的液體喝了個一乾二淨。
神秘而詭異的變化開始發生在司佩魯體內,而司佩魯只是站著,眼睛緊閉,似乎在承受什麼巨大的痛苦。
自始至終,菲歐娜都只是站在一邊看著,她知道,這是每一個“傾慕者”都必須經歷的階段,而且在後面,還有無盡的痛苦在等待著司佩魯。
等待的過程中,菲歐娜想起一事,於是去到一邊,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開始以靈性繪製一個掌中之眼的符號。
沐浴在柔和的月光下,司佩魯再度睜開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忽然間,拳頭緊握,司佩魯看著自己的手,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在血液中流淌的力量。
“我的孩子,祝福你,成為一名真正的超凡者。”
司佩魯轉過來,看向菲歐娜,眼神中煥發出奪目的光彩,他正要說什麼,突然一頓,接著單膝跪地,做出一個虔誠的姿勢,低聲道:
“感謝偉大的紅衣女神。”
菲歐娜眼睛微微眯起來,如同兩彎新月,看向司佩魯的眼神中,也開始帶有一點讚賞。
“對了,關於你曾經在監獄的上司,需要我幫你做點什麼嗎?我可以讓他死得悄無聲息。”
“不必了,”司佩魯搖搖頭,“我突然覺得,他也只不過是一個可憐的人,還掙扎在您所說的那個,扭曲的世界。”
菲歐的點點頭,對於司佩魯的回答非常滿意,“走吧,我們去費倫,在那裡,有著屬於你的舞臺。”
司佩魯跟上菲歐娜的腳步,目光中充滿著自信。
這彷彿是第一次,從他出生以來,第一次,這樣自信,充滿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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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克市,碧藍廣場。
從利姆斯河上瀰漫而來的霧氣遮蔽了廣場的每一個角落,此時這裡一片寧靜,甚至帶著一點讓人心慌的空寂。
在一個沒有人注意的地方,一個由血液書寫的符號,發生著神秘的變化。
原本乾涸的血跡忽然開始發出光亮,片刻之後,已經暗淡的色彩重新變得鮮活起來,如同被新鮮的血液塗抹一樣。
這個充滿墮落氣息的符號只是活躍了片刻,又重新暗淡下去,彷彿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個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