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感覺自己就是個棒槌。
被人賣了,還得幫人數錢的那種棒槌。
工程是他的,工程款也是他的,什麼福利政策全是他的,甚至朝廷的壓力也是他來頂,結果到了最後他倒是個唱黑臉的,好處全叫王五那小子得了去。
你說氣不氣人!
王五想幹什麼?
不就是想趁滿城搬遷這事邀買荊州人心麼!
有了人心這小子想幹嘛?
用屁股想也知道。
要不是自個年紀大了,退休金有了著落,老張定以死抗爭。
其實仔細想想,“與賊共舞”也挺好,真要死心眼給大清賣命,臨了多半落個洪承疇的下場。
提起洪承疇,老張更委屈了。
人洪承疇好歹還得了個三等阿達哈哈番爵位,他呢?
同樣給大清賣了二十年命,如今除了太子少保、兵部尚書的虛銜,連個傳給兒孫的爵位也沒有呢。
最氣人的是,王五個狗樂的都有個能傳四世的三等阿達哈哈番爵位呢!
這叫什麼事?
難怪最近老有人說什麼早投降不如晚投降,晚投降不如不投降。
細品之下,真心叫人滿肚子不是滋味。
所以,是朝廷對不住他張長庚,不是他張長庚對不住朝廷,眼面前雖說他張長庚有“縱賊”與虎謀皮之勢,但歸根結底這不都滿洲人自個惹出來的麼。
要不是穆裡瑪瞎指揮,能冒出狗樂的來胡攪蠻纏?
你穆裡瑪當朝輔臣親弟弟都不要臉跟賊議和,私下出賣大清利益,那他一個假泰君那麼認真做什麼?
這麼一想,老張心氣就平緩了許多。
上轎之後命打起總督滷薄大張聲勢奔荊州而去。
坐了一會,屁股不得勁,想想是不是遺忘了什麼。
半響,光禿禿的腦門一拍。
沒看劇本呢!
趕緊把那小子用白紙寫的幾行劇本拿出來看,免得等會演錯了又叫那小子埋汰。
不出意外,總督大人的依仗隊在離荊州還有八里地被百姓圍了。
人山人海,黑壓壓的,看著都嚇人。
要不是身邊有兵,老張能立馬棄轎跑人。
人群前面,一臉鐵骨錚錚為民請願樣子的帶頭人不是王五又是誰。
按劇本,王五演了一次強項令,上前代表荊州數萬搬遷戶懇求總督大人上書朝廷罷撤滿城。
結果自是遭到總督大人的怒斥。
王五不甘心,據理力爭,卻被怒極的總督大人命人當眾打了三十大板。
為了荊州數萬百姓利益,王五硬生生忍著一聲不吭。
打完卻是繼續力爭,終是換得總督大人鬆口,卻不是同意上書朝廷罷撤滿城,而是同意給搬遷戶的補償提高一倍,同時在其它政策方面給予搬遷戶一定照顧。
拖著被打的身體,王五來到眾人面前,忍痛將自己替眾人爭取來的利益當眾宣佈。
“謝都統大人為我等做主!”
人群聽了都統大人給他們爭取的好處,“嘩啦啦”的再次跪了下來。
修建滿城供八旗兵駐防是朝廷大政,搬遷戶知道無法改變,到衙門鬧只是想讓自己的損失小一點。
如今王都統拼著被總督大人杖責,被朝廷訓斥的壓力替他們爭取比原先好一倍的條件,他們總不能真不識好歹。
不少家中有讀書子弟的搬遷戶想到可以科舉加分,府縣衙門上班的福利,哪裡還有半點抗拒之心,只恨不得現在就回去收拾東西騰地。
因為,這些福利政策是長遠利益,比之眼前利益要大得多。
不答應?
真要換八旗大兵與他們直接對話,那怕是得人頭滾滾。
“都統大人,草民謝三給您磕頭了!”
一個壯年搬遷戶激動的跪下不由分說就給為他們做主的都統大人磕了三個響頭。
人群見狀,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都磕了。
“起來,大家快起來!”
王五不住的將身邊跪下磕頭的搬遷戶們扶起,眼含熱淚對眾人說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王耀武雖是朝廷任命的漢軍都統,也是荊州總兵,但我知道只有同百姓們站在一起,時刻為百姓們著想,軍民一家親,我這官才能當的踏實,當的安心。”
這番話說的就連張長庚都不由動容,對人群中邀買人心的狗樂的不禁高看一眼,暗道此子將來未必不能成為第二個太祖皇帝。
旋即一凜,荒唐,他怎麼能這個想法呢!
此子最多就是第二個吳三桂。
這時人群又有人提出一個顧慮來:“都統大人,朝廷的大政我們攔不得,我們也願為朝廷大政犧牲,可八旗大兵一旦入駐荊州,只怕我等漢人”
大意是怕八旗兵來了荊州,漢人的日子會不好過。
有關各地滿城旗人欺壓漢人的事,屢見不鮮。
都說旗兵益無忌憚,聚集營中無賴,經常出城尋釁滋事,漢人稍不如他們意就會被他們糾黨持械毆打,有甚者直接當街毆打致死。漢人忍氣吞聲不敢告官,因為地方官明知旗人不對亦拿旗人無可奈何。
而外城漢人做買賣都要給滿城的旗人交保護費,不交,買賣就甭想開,開了也做不長久。
總之,各地滿城的旗兵、旗人甚至連旗人的家奴都是無法無天的主,往往視漢人性命如草芥。
此事一說,人群頓時譁然一片,一想到今後得生活在旗人陰影中,百姓都是苦不堪言。
不少人甚至生出離開荊州轉投他鄉的念頭。
張長庚聽在耳中也是眉頭微皺,此類事情他見的多了,但只能暗歎一聲,因為這事他也沒辦法。
最多就是告到他這裡,給苦主多些銀兩補償。
一命換一命的判法,他這個湖廣總督也判不出。
判了,燕京的刑部也通不過。
旗人殺漢人,有減等和換刑特權,律法不修,他貴為總督又能如何。
這大清,歸根結底是旗人的大清,不是漢人的。
卻聽狗樂的在那大言不慚:“大夥放心,若有旗人欺壓爾等,官府處置不公皆可來找王某。漢官不敢為你們做主,我這個八旗都統卻敢!”
言罷,對左右隨員喝道:“爾等都聽好了,今後凡漢人來見本都統者一律容進,敢有阻攔者軍法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