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御書房。
只是這一次，朱允熞卻並非是坐在上位。
而是站在下方。
坐在那裡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老朱！
隔了一段時日之後。
老朱終於再次召見朱允熞，只見老朱一副淡漠的表情，讓人猜不透他心中到底在想著什麼。
“想好了嗎？”
“這段時日，熞兒你也體會到同咱作對的後果了吧。”
“該醒悟過來了。”
“向咱認錯，這件事就此揭過，咱也好返回陽山，去過咱的安生日子。”
“這大明儲君的位置，依舊是熞兒你的。”
老朱好言相勸，希望能夠將朱允熞勸返回‘正途’。
不得不說，朱允熞在治理大明的才能上，已經讓老朱歎服，震撼不已。
只要朱允熞不犯大錯，這大明儲君的位置就不可能動搖。
現在，老朱所要的也不過是朱允熞的一個態度而已，只要他認錯，大明儲君依舊是朱允熞的，老朱也會返回陽山。
看上去一切那麼順理成章。
只是老朱眼底，卻暗藏了一些別的神色……那是一種期盼！
還有一抹暗藏的緊張。
可到底是什麼東西，能讓老朱期盼？能讓老朱緊張？
是朱允熞的回答？亦或是其他什麼東西？
但老朱等來的，卻依舊是朱允熞堅定的回答。
“皇爺爺，莫要說了，熞兒是不會動搖的。”朱允熞搖搖頭，毫不動搖的說道：“理學之利益，在眼前。”
“可心學之利益，卻在未來。”
“熞兒乃是為大明之將來著想，皇爺爺可曾試想過，理學真正之弊端？”
“當有朝一日，朝中百官，皆是虛偽之徒！”
“而咱老朱家的皇帝，整日勵精圖治，卻遲遲收不上來錢糧，終日應對著這些文官虛偽的面孔。”
“這些文官，一個個標榜自己是道德君子。”
“可實際上，卻是虛偽之徒！家中有良田萬畝，卻不需要交稅，蓄奴無數，欺壓百姓。”
“皇爺爺難道想要看到大明在這樣的危局之中滅亡嗎？”
朱允熞言深意切，希望自己的話能夠打動老朱。
只是這樣的話，這些時日來，朱允熞不知道對老朱說了多少次。
換來的只是老朱的滿不在乎。
對此老朱也有一套自己的說辭：“熞兒，你卻沒有想過，造成這些的，或許並非是因為理學？”
“而是皇權衰落，後世子孫沒了帝王之威嚴？”
“更有甚者，能力不足，方才導致了這一局面的出現？”
“而如今之大明，蒸蒸日上。”
“皇權穩固。”
“熞兒你治理天下的辦法已經足以讓我大明江山永不墜落，譬如土改一事。”
“土改之後，這大明之天下，再無私田，何來萬畝良田給官員私佔？”
“而熞兒你心中所思所想，皆是在避免這等局面發生，故而這些事，已經不可能發生。”
“反倒是因為大明日益發展，變得不可控制。”
“咱越發需要一道枷鎖，鎖住人心中的猛虎！讓天下所有人對帝王畏懼！讓帝王至高無上！”
“如此，方可保咱老朱家的皇位無恙。”
不得不說，老朱的說辭也十分有道理，大明現在的發展已經到了除開朱允熞任何人都無法預測的地步。
誰也不知道將來的大明會在朱允熞手中變成什麼模樣。
老朱也不知道，他只是看到了大明正在變好，一掃以前的弊端，並且逐漸超脫出了歷代王朝的限制。
開始走向了一條全新的道路。
可平心而論……難道老朱就不害怕嗎？害怕大明在朱允熞的手上，越發不可控制。
最終毀於一旦？
這並非沒有前車之鑑！
有時候，太過超前的想法，即代表著龐大的收益，也代表著巨大的風險！
說白了……朱允熞頗有些玩火的意味在裡面！
只是每一次，朱允熞都做對了而已！
老朱真正擔心的，就是在他不在了之後，萬一朱允熞行差踏錯一步，或是昏聵之後，將大明拖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所以老朱才想要讓理學成為老朱家皇位的最後一道屏障！
“可是皇爺爺，如今之大明，已經不再適合理學！”
“理學正在桎梏大明的發展！”
“若是一直有理學的存在，大明終究不會蛻變，仍舊會是歷代王朝的樣子！”
“湮滅於塵埃之中！”
而這一句話，彷彿是觸怒了老朱。
頓時怒氣大漲。
拂袖道：“夠了！咱今日讓你來，是讓你明白你錯處的！”
“想要說服咱，空口白話無用！”
“而只要咱不鬆口，你去看看，朝中的文武百官、權貴勳爵，又有誰會支援你！”
“這件事，沒有可以商量的餘地！”
老朱似是對朱允熞極為失望。
說道：“咱本以為讓你監國大明，乃是一步妙棋。”
“可沒想到，或許是咱看走了眼！”
“你下去吧！”
朱允熞心底猛然一沉，老朱對自己的態度越發失望，而這也就代表著……自己太孫的位置越發不穩！
當真還要同老朱鬥下去嗎？
或許……是該認輸了。
鬥下去，鬥得越狠，自己到時候輸得也就越慘……
甚至可能危及到自己太孫的位置！
但，當真要認輸嗎？理學當真比心學要好嗎？大明的將來又在何方？
朱允熞心中迷茫。
而上方，老朱見朱允熞沉默不語。
眼前不由流露出一抹不忍。
其實這些時日，老朱之所以對朱允熞如此，一來的確是認為理學可以給老朱家的皇位上最後一層保險。
但同時，卻也存了另外一份心思。
他想要看看朱允熞面臨真正的壓力時，會怎麼做？
是放棄，還是堅持本心。
無論是哪一種選擇，老朱都不會剝奪朱允熞的太孫之位。
可以說，現在老朱心中，朱允熞就是完美的儲君人選，也是他現在最疼愛的後代。
地位有如當初的太子朱標。
穩固無比。
老朱不會讓任何人動搖朱允熞的太孫之位！
但這個選擇，卻並非沒有意義。
若是朱允熞選擇了後者，老朱不僅不會生氣，反而會感到欣慰。
因為這代表著，朱允熞是真正有膽魄之人！
竟然敢反抗他這個皇帝，這是值得鼓勵的事情，因為大明的儲君，大明日後的皇帝，就要有敢於承擔的勇氣！
就要有敢於面對一切壓力的意志！
若是稍微面臨些阻力，就放棄自己心中的想法，如此儲君，如此皇帝，老朱不會滿意！
而且若是反抗，並且在處理這件事中，做出了最完美的選擇。
老朱就真正可以放放心心的把大明交給朱允熞，去陽山真的養老去了。
有這樣的儲君，有這樣的太孫，他又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可要是選擇了前者。
向他低頭，老朱反而不喜，因為他就是一個犟脾氣，決定了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朱允熞如果軟弱，老朱才會真的有些失望。
不過，朱允熞已經做的足夠好了，現在的大明，比老朱治理的時候也要超出了許多。
只是日後老朱不會再讓朱允熞再隨意的改革。
保持這樣的大明。
就已經極好。
不需要再更好了，他怕朱允熞的能力不足，就算想法是好的，但最後卻捅了簍子。
只要朱允熞做出了這個選擇。
老朱就會再次出山，真正收權回來，讓朱允熞在自己身邊做一個謀臣的角色。
替老朱出謀劃策，如何改變大明。
而等老朱龍馭賓天之後，他會下令，不讓朱允熞再自己做任何事情，就這般保持原樣。
專注享受皇帝的生活即可。
安享一生。
所以，其實老朱是不希望見到朱允熞認輸的。
罕見的，老朱手心竟然冒出了汗來。
心中泛起一絲緊張。
而在對面的朱允熞卻全然不知道老朱的心思，而是在心中，激烈的做著思想鬥爭。
是認輸，還是鬥爭到底？
忽然間。
朱允熞突然想到了一句話：與天鬥，其樂無窮。
與地鬥，其樂無窮。
與人鬥，其樂無窮！
想要改變大明，那就註定，他這一生，是鬥爭的一生！
縱是天塌地陷，人禍橫行，朱允熞一人，便可撐起大明的脊樑！
容不得他後退半分！
“皇爺爺，熞兒會證明給您看的。”
“大明真正的未來在何處，應當由每個大明的百姓抉擇。”
“熞兒會讓所有人看到，心學的潛力！”
“也會讓您看到，心學的無窮好處！”
“您……阻止不了心學的傳播，更阻止不了理學的落魄！”
朱允熞聲音鏗鏘有力。
似乎是已經做好了所有準備。
拱手道：“皇爺爺，熞兒退下了。”
隨即，轉身離去。
只一人身影，卻帶著滔天鬥志，彷彿身後有一股滔天洪流。
將要傾洩！
老朱看著朱允熞離去的背影，臉上忍不住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周身無人。
老朱自得的躺在龍椅之上。
自顧自道：“熞兒，你有這般鬥志。”
“那咱當一回你的磨刀石又有何妨？咱壓迫得你越狠，到時候，磨鍊出的璞玉，方才越是珍貴！”
“而屆時，你踏著咱的餘威。”
“坐上龍椅。”
“天下……又有誰人敢與你作對？”
老朱笑著，可笑著笑著，卻又哭了。
呢喃道：“標兒，你看到了嗎？你的兒子如今已經成長到了這般模樣。”
“秀英，咱們的後代，有不世之材啊！”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