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篝火中,一根木材被火烤開,裡面有木塊炸開。
火星四濺。
發出輕微的炸裂聲。
夜風飄過。
火光搖曳。
老朱神色冷漠,看不出神情變化,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朱允熞仍如泥塑一般,一動不動。
縱然倭寇所言之事,宛如石破天驚,也似是激不起他半分變化。
“是大明的太孫殿下派人,將我等藏匿在駙馬都尉歐陽倫的貨船上。”
“也是太孫殿下吩咐我,讓我在船上以弩箭刺他,裝出行刺他的樣子。”
陸前豬養說道:“最開始的時候,太孫殿下只是讓我們潛伏在歐陽倫的船艙裡面。”
“這樣,一來可以利用駙馬都尉的身份過關,混過檢查。”
“再者,萬一被不識趣的官員查出來,也可以栽贓給歐陽倫。”
“這一切都是歐陽倫的一個家僕安排的,他是太孫殿下的人,歐陽倫對此並不知情。”
“但我們一路前來,都十分順利,並沒有什麼官員敢來冒犯駙馬的威嚴。”
“但太孫殿下認為,歐陽倫違背了自己制定的國策,於是,想殺了他的立威。”
“我們這才從船艙內出現。”
“在太孫殿下的授意下,我裝模作樣的做出想要殺他的樣子。”
“但後來的逃竄,隱匿,並沒有預料中順利。”
“我們被京師外圍的駐軍,在一次巡邏中發現了,隨後就落到了吳王和衡王的手中。”
陸前豬養的聲音落下。
場中寂靜無音。
朱允熞甚至閉上的雙目,絲毫也沒有為自己辯解的意思。
老朱臉上的神情,也仍是看不到什麼變化。
夜風仍在蕭蕭而吹。
“這都是你的一面之辭,咱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因為和太孫有仇怨而挾私報復呢?”
老朱平淡說道:“咱沒有記錯的話,你的哥哥,陸前犬養,便是死在熞兒的火攻之下吧。”
“皇爺爺!”
陸前犬養尚未開口回答,朱允炆先出聲了。
“孫兒得到訊息,說陸前犬養並沒有死,他一直活得好好的。”
這句話倒是令朱允熞的身體動了一下,睜開了雙目。
雖然因為那把火放得太多,他沒有搜到陸前犬養的屍體。
但根據繳獲的情報。
當時的陸前犬養,確定就在那個海島上。
朱允熞可以肯定,沒有人從那裡逃走了。
所有的倭寇,除了極個別當時恰巧不在老巢中的,全部都已被燒死。
陸前犬養又怎麼可能還活著呢?
“說,到底怎麼回事?”
老朱的音量,驟然提高了幾分。
雙眸之中,也是猛吐精芒。
威嚴的帝王之氣,如實質般掃出。
也可以看出,朱允炆這個訊息,確實令老朱深感意外了。
“皇爺爺。”
朱允炆似是被老朱的威壓鎮住,聲音中帶著微微的緊張和顫抖。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孫兒得到這個訊息的時候,也難以置信。”
“只是此事幹系重大,又不得不慎重行事,調查清楚。”
“孫兒自從上次被人陷害之後,就不得自由,只好暗中託付三弟前去查訪。”
老朱的目光,轉移到朱允熥身上。
朱允熥朗聲道:“此案說來十分離奇。皇爺爺,此前一舉蕩平倭寇的松江府大捷,根本就是假的,是一場驚天騙局。”
轟!
夜空仍然晴朗。
繁星點點。
雖然無月,星空卻格外清澈。
萬里無雲。
只是朱允熥平靜的聲音,卻彷彿已然化作了驚雷閃電,轟得在場之人,皆是愣愣怔住。
連朱允熞也是如此。
老朱霍然變色:“伱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松江府大捷是假的?這怎麼可能?”
朱允熥站在那裡,神情堅定。
“皇爺爺,剛開始的時候,我也不信。”
“四弟率五百新軍,城下敗萬軍,一日收府城,踏波滅倭寇……有如神蹟一般的戰績,早已是朝野共知。”
“新軍的戰力,也得到了鐵一般的證明。”
“被倭寇佔領的松江府,也是實打實的收復了,做不到半分假。”
“海上那場大夥,更是將倭寇的巢穴,都燒成了灰燼。”
“四弟一戰成名,雖所滅倭寇數量不多,但其戰爭過程之離奇,戰績之驚人,傷亡之輕微,莫說當世,便是古往今來,也不曾有過。”
“皇爺爺亦是領兵打仗的人,應該知道,要做到四弟帶兵那般戰績,是何等之難。”
“我大明開國至今,能征善戰無數,卻無一人能及四弟之萬一。”
“以致軍隊傳回朝廷,都無人敢信,鬧出了不小的烏龍!”
“皇爺爺想必對那些事,記憶猶新吧。”
他的聲音頓了頓,又接著道:“孫兒也從沒有想過,這其中,竟然還會有假。”
“直到抓了陸前豬養,才知道陸前犬養還活著,所謂的松江府大捷,竟是四弟聯合陸前犬養,所導演的一場好戲。”
“四弟立功心切,只想在皇爺爺面前好好表現,不惜勾結倭寇!”
朱允熥做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樣子,道:“四弟,皇爺爺如此寵愛你,又封你做了儲君,你為何就如此急不可耐呢?”
“你還這般年幼,有的是時間。”
“這大明的江山,遲早會交到你的手中,為何你卻要行這般蠢事!”
他的聲音從痛惜變成了激動,漸漸變得嚴厲。
“皇爺爺。”
朱允熥語氣越來越沉重:“四弟悄悄給陸前犬養寫了一封信,告訴陸前犬養,只要他裝出倭寇大敗的樣子,讓自己一戰成名,取得皇爺爺的全部信任,待他繼承皇位之後,便將大明的蘇州,杭州,嘉興,揚州等最繁華的江南十六府,全部割讓給倭寇。”
“陸前犬養接信後,欣然同意。”
“隨後,在四弟的新軍抵達嘉興之後,陸前犬養便一手操作,故意一敗再敗。”
“於是才有四弟率新軍立下不世之功,創造戰爭奇蹟之事。”
“事實上,這是雙方配合才打出來的。”
“那些死在新軍槍下的人,並不是真正的倭寇,而是私鹽販子裝出來的。”
“包括松江府城,也是陸前犬養故意讓出來的。”
“後來遠征海上,燒倭寇老巢,其實燒的是一座空巢,並沒有燒死一個倭寇。那些燒成了焦骨的人,都是倭寇擄去的沿海百姓。”
“倭寇沒有死一個人。”
“一部分私鹽販子,亂民,以及少量的張士誠舊部,被陸前犬養出賣,讓他們的人頭,成就了太孫殿下的赫赫戰功。”
“在他們兩人的聯手佈置之下,這才有了空前絕後的松江府大捷。”
“大家都覺得那一戰不可思議,百戰老將們皆自愧不如,認為縱然是諸葛再世,孫武重生,亦難有那般戰績。”
“實際上,並不是因為新軍戰力如神,也不是因為四弟乃戰神降世,而是陸前犬養這個倭寇頭子的全力配合。”
“什麼松江府大捷,都是假的,是一場驚天騙局!”
“後來,四弟下令新建魔都新城,徵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耗費無數錢財。”
“其實這座城,是他準備送給倭寇的,作為大明朝的誠意。”
“為的是獲得倭寇的支援!”
“有了這場大捷,便能徹底取得皇爺爺的信任。”
“再利用監國的身份,悄悄將一部分倭寇送到京師,準備襲擊聖駕。”
“只待成功殺死皇爺爺之後,他便可以儲君之身份,登臨大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