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
離老朱北上，已有七日。
這段時日，朱允熞感覺自己成長了很多，他發現自己以前還是太依賴老朱了。
雖然事事都會預先做好謀劃，想到最壞的結果。
但朱允熞其實內心一直都有一個暗藏的想法，那就是老朱會幫他收拾殘局的，所以無論他怎麼搞，也不怕出事。
可當老朱北上之後的這七天。
朱允熞才發現，自己的想法有時候還是不夠謹慎，不夠小心。
特別是在朱允炆和朱允熥死後，朱允熞的太孫之位越發穩固之後，他的想法就有些變了。
不再像以前如履薄冰，一步一思量。
放鬆了許多。
這次老朱的離開對他來說，或許並不算壞事，反而能讓朱允熞更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的不足。
畢竟老朱年歲無多，朱允熞始終是要獨掌大明！
文華殿。
朱允熞一如既往的處理著諸多事務，土改、國道、工廠……朱允熞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特別老朱走後，朱允熞心中一直有種危機感。
生怕自己行差踏錯一步，特別是在如今物價飛漲的情況下，他更想早日將工廠辦好。
緩解物價壓力。
但就在這時，一道急促的腳步傳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好訊息！好訊息！”
“太孫殿下，好訊息啊！”
朱允熞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著緋紅朝服，袍服的胸前和後背綴一方補子，上刻有飛禽，白髮蒼蒼的官員快速走來。
只一眼，朱允熞就認出了對方。
禮部尚書詹微！
只是對方這時候來文華殿做什麼？好訊息？
朱允熞心頭生出一絲期盼，莫不是鄭和的訊息傳回來了？
若當真如此，那可真是太好了！
朱允熞連忙起身，問道：“什麼好訊息？快說！”
這位禮部尚書年紀頗大，匆忙走來，已經有幾分疲憊。
但顧不上休息。
恭賀道：“恭喜太孫！賀喜太孫！”
“陛下率軍北上，那北元得知我大明天兵七日而至，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望風而降！”
“如今已經派來使者，向咱們大明求和來了！”
“那北元的使者，如今就在鴻臚寺待著呢！”
北元求和？
朱允熞呆愣了一下，並非是鄭和的訊息，讓他有些小小的失望，若是鄭和失利，那北元就算求和，又有什麼用！
北元在他心中，遠不同大明其他人心中重要。
更不似老朱一般留有執念。
事實上，朱允熞在國庫充盈之後，心中根本就沒有多少對北元用兵的想法。
茫茫無際的草原而已。
等大明發展起來之後，輕鬆就可以納入版圖，何必現在強行去取北元，多耗費功夫？
朱允熞的計劃中，對北元用兵，順序排在比較後面的位置。
還是以大明境內的發展和海外的發展為主。
可沒想到，老朱這一北上，竟然還有意外之喜！那北元被大明如此神速的出兵給嚇到了！
竟然忙不迭的派使者來求和！
但轉念一想，這倒的確也很有可能發生，因為北元終究還是一個以遊牧為主的國家。
草原遼闊，再加上各部族分散。
哪怕是北元的王庭也不可能匯聚太多的兵馬，需要時間聚集。
但就是這個時間，出了大問題！
按理來說，大明的京師在應天府，地處偏南的地帶。
按照往常的形勢，光是聚兵、準備糧草，都需要很長的時間，更別提大軍開拔北上。
就更是需要至少一個月的時間！
這樣一來，也就給了北元反應的時間，可以匯聚自己的兵馬。
而北元這時候也往往反應過來，召集部族，合兵一處。
他們人人都有馬匹，再加之習慣了遊牧的生活，機動性極強，大明北伐往往收穫不到多少成效。
可這一次卻不同！
老朱北上才多少天？就已經直達了北平！
直接威脅到了此時仍在放牧的北元部族！
儘管朱允熞知道，老朱只是北上巡視，沒有真的用兵打算，可北元卻不知道啊！
如此一來，反倒是讓北元之人，慌亂不已。
直接派人前來求和。
想要以此拖延時間給他們匯合兵馬的機會，儘可能的減少損失。
否則北元在這十萬大軍面前，就像是不設防一樣。
老朱隨時可以率軍衝進北元腹地，哪怕滅不了北元，也能讓北元傷筋動骨！
所以這一次，北元怕了！
特別是在老朱數不清多少次北伐之後，北元其實已經不成氣候，內鬥嚴重，軍頭林立，大家都不願意和大明打仗。
特別是現在這種沒準備的仗！
而且更讓北元難受的一點是，若從大明京師到北平，只需要七天的路程。
這豈不是說，大明隨時可以在邊關囤積上百萬的大軍！
而不用擔心糧草不濟，又或是中央生變？
這樣一來，北元實際控制的疆土，將會無限制的退後，丟失一大片水草豐美的肥沃草原！
這對北元來說，簡直是難以接受的！
所以他們這才派人前來求和，想要看看能不能拖延大明出兵的步伐，又或是看看能不能以極低的代價，與大明簽訂和平條約。
他們是真的怕了！
能不打，最好就不打！
“幸事啊！殿下兵不血刃便可讓北元求和，這正是有賴於殿下興修國道的政令！”
“若不是太孫殿下改革大明，北元又豈會有如此簡單就來求和？”
“此皆殿下之功也！”
文華殿內，一個個諮政大臣開始拍起了馬屁。
但朱允熞並沒有迷失其中，因為他知道，相比起北元，倭國的事情更重要！
只是現在擔心倭國也是無用。
而且北元求和，也是喜事一樁，朱允熞心中更是有了主意。
或許北元可以暫時替代倭國的作用。
幫朱允熞平復物價。
畢竟，求和……怎麼能沒有代價呢？！
“莫急，先吊他幾天再說，這幾日，誰也不要去搭理這個北元使者。”
“就讓他在鴻臚寺待著。”
“若是誰膽敢靠近，透露我大明機密，以叛國罪論處！”
“殺無赦！誅九族！”
朱允熞果決道。
文華殿眾人皆俯首稱是。
直到朱允熞所言非虛！之前浙江一案中，殺得人頭滾滾，至今仍有血跡，可都不是虛的！
這位太孫殿下，和大明的皇帝陛下一樣，可都是會下狠手殺人的！
“等過幾日之後，咱們再會會這位北元使者。”
朱允熞胸有成竹。
這一次，定要從北元身上敲出點東西來！
……
又是幾日過去，秋風漸起。
悶熱的空氣被昨夜的一場雨一掃而空，逐漸變得涼爽起來。
朱允熞的心情也如這天氣一般好轉。
根據蔣瓛所言，北元使者這幾日，幾乎是跑遍了整個京師，可卻沒有一個人敢請他進門做客。
甚至連半點接觸也不敢有。
紛紛避嫌。
這可把這位北元使者愁的睡覺都不安穩，短短几日，竟然憔悴了許多。
朱允熞感覺時機已至。
便不再拖延，下令道：“今日早朝，去叫這位北元使者一併來吧。”
“也該是時候了。”
……
奉天殿。
早朝。
朱允熞高高坐在上方，俯瞰著下方的群臣。
而今日，所有官員都穿著大紅的朝服，裝束整齊，就連精神都可以養好了。
每個人都呈現出一種精幹的狀態。
“宣，北元使者覲見！”
很快，一個異族樣貌，約莫中等身高，但明顯偏胖，膘肥體壯的蒙古人走了進來。
北元使者走進奉天殿，先是詫異的看了眼大明百官。
似乎是在疑惑，為何大明的百官都呈現出一種積極向上的面貌。
和北元死氣沉沉的朝堂完全不同。
而當他看到朱允熞的時候，更是驚訝的下巴都快掉了。
大明的皇帝，怎麼變成了一個小孩兒？！
“這……”北元使者愣了下，脫口而出道：“你就是大明的皇帝？”
“大明的皇帝難道不該是……”
可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藍玉呵斥道：“放肆！”
“此乃我大明儲君，太孫殿下！”
“還不趕緊跪下！”
藍玉乃是悍將，北伐了不知道多少次，自然不會慣著北元人。
當先一步，直接把北元使者按在了地上。
對付奮力反抗，可他那看似龐大的體型，竟然反抗不了！
“放開我！”北元使者看向朱允熞：“太孫殿下，您就是這麼對待使者的嗎？”
“這未免於理不合！”
“您不怕挑起北元和大明之間的戰爭嗎？”
但朱允熞卻是鳥都不鳥他。
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彷彿整個北元旦夕可滅的樣子。
冷哼道：“北元也有資格和大明宣戰嗎？這數十年來，又有哪一次，不是我大明對你北元宣戰？”
“只是爾等看不清形勢，負隅頑抗罷了！”
“孤勸你們，還是早點投降，歸順到我大明治下好些！”
北元使者頓時詞窮。
這幾十年來，剛開始的時候，北元還能和大明戰上幾回合，雙方動兵百萬，總戰場兵力逾兩百萬之多！
可越往後……這北元的戰力就越差。
現如今，只有幾十萬的軍隊，自然再不是大明的對手。
只能被按著頭打。
可即便如此，北元也還是有些還手能力的，只是進取不足，自保有餘。
“額……”北元使者能出使大明，終究還是有些口才。
很快便又說道：“太孫殿下，在下乃是為了和平而來。”
“北元和大明之間，雖有舊怨，但卻並無實際利益衝突，何必以生死相搏？”
“不如各自安好，互不侵犯，這對北元和大明的百姓來說，豈不是一件好事？”
“還望殿下以百姓為計，停止這場兵戈。”
北元使者又想道德綁架朱允熞。
但朱允熞卻不吃他這一套，直接了當道：“你北元狼子野心，休養生息不過是為了積蓄實力再次入侵中原罷了。”
“這時候放過你們，幾十年後爾等再捲土重來。”
“豈不是更害了邊關和中原的百姓？”
“還不如直接現在打死你們來的合適！”
這下北元使者徹底講不出話來了，不管怎麼刮腸搜肚，都想不出說辭。
他萬萬沒想到，本以為是個小孩子的朱允熞，竟然這麼難對付！
但正他絕望之際。
朱允熞卻突然說道：“不過，你說得倒也並無道理。”
“刀兵之爭，苦的終究是百姓，死的終究是無辜計程車兵。”
朱允熞面露‘不忍’，似乎是動了惻隱之心。
北元使者眼看有戲，連忙乘勝追擊。
說道：“殿下仁慈！在下此番正是為雙方帶來和平而來！”
“北元願以一萬頭牛羊為代價，向大明求和！”
在這一刻，朱允熞臉上似乎出現了一絲絲‘心動’。
但正當北元使者高興的時候。
藍玉卻又跳了出來。
說道：“殿下！萬萬不可啊！北元不滅，對大明來說終究是隱患！”
“當再調遣百萬大軍北上，以十萬大軍為先鋒，一舉平定北元！”
“就算滅不掉北元，也要把北元打個半殘！”
當聽到百萬大軍的時候，北元使者眼皮子狂跳不止。
冷汗直下。
彷彿已經看到了北元大難臨頭的樣子！
以大明現在的軍隊速度，短時間內調動百萬大軍，可能真不是開玩笑！
“而且，這一萬頭牛羊簡直和沒有一樣！”
“當年光是我從北元俘獲的牛羊都有十多萬頭呢！”
藍玉鄙夷道：“要求和，也得有點誠意！”
“至少拿出一百萬頭牛羊出來吧！”
百萬頭牛羊？
北元使者瞳孔一縮，這簡直是要了他的親命啊！
北元現在哪兒來的百萬頭牛羊？就算是有，也得要那麼軍頭出大部分才行，光是靠王庭，根本湊不齊這麼多！
“這……”北元使者哭窮道：“殿下，北元窮苦，根本沒這麼多牛羊啊……”
朱允熞似乎也是認同。
點了點頭。
說道：“沒錯，北元哪兒來這麼牛羊，藍玉你莫要胡鬧。”
藍玉被‘斥責’之後，似乎是不甘心的退下。
還恨恨的看了北元使者一眼。
北元使者頓時鬆了口氣，看來這位太孫殿下，心中也有求和的想法。
自己並不是沒有機會！
“不過……”朱允熞突然話音一轉，圖窮匕見：“這百萬頭牛羊分開來付賬就行了。”
“便以你十年為期吧。”
“分期向大明供給百萬頭牛羊，每年供給十萬頭牛羊作為本錢。”
“再另外給兩萬頭牛羊作為利息。”
“而且我大明朝廷給你十年的時間，你北元也得表示表示吧？”
“這第一期，便送來三十二萬頭牛羊以示誠意，如何？”
朱允熞一下子把數字減少到了三十二萬頭牛羊。
但北元使者卻是忍不住冷汗直下！
因為這位太孫殿下反而更狠一些，直接要了一百四十萬頭牛羊，作為求和的代價！
但不同的是，朱允熞給了他們分期供給的選擇。
第一年，他們北元只需要負擔三十二萬頭牛羊即可。
這樣算下來……負擔要比直接送百萬頭牛羊輕鬆許多，而且兩國之間的約定，日後完全有賴賬的機會……
北元使者盤算了一下，三十二萬頭牛羊，正好是自己能夠做主的極限！
不如……
北元使者心頭忐忑猶豫許久。
始終還是拿不定主意。
可正這個時候，徐輝祖又跳了出來，鼓動朱允熞發兵攻打北元。
戶部尚書更是直言，現在國庫裡的錢簡直用不完了！
打仗完全沒問題！
徹底攻破了北元使者的心防！
“殿下……我代表北元答應了，還望殿下能收兵回京。”
北元使者汗如雨下，整個人都變得虛脫無力。
就像是打了一場敗仗一樣。
朱允熞則是不鹹不淡的笑了笑，說道：“待北元將三十二萬頭牛羊送來之後。”
“我大明自會撤軍。”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