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大量豪右勢力遭到血洗,以致於所謂的民變遠沒有達到幕後豪右們的預期後,豪右們也漸漸意識到了這裡面的不妙。
呂藿此時就因為看見,街上出現的一個接著一個被抓到街道旁的地痞流氓,被巡警隊的官兵槍殺的場景,而於閣樓上沉聲問著顧秉仁: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出現這麼多巡警隊,而且是抓到違法的就殺!」
「不清楚!」
「一下子就冒出了許多。」
「據我從鄉下押租來的莊戶們說,鄉下的巡警隊更多!」
「甚至有的所謂巡警兵是一邊剿匪一邊耕田,表面上看是一群農夫,但一過去真要對他們燒殺劫掠,他們就抄出了傢伙,而且訓練有素。」
「而這些巡警隊,說是奉了總督海瑞的鈞旨,以嚴打的方式剿滅反賊!」
顧秉仁這時回答了起來,且問著呂藿:「公沒有從海瑞那裡問出什麼嗎?」
呂藿一拳重重砸在了美人靠上:「這海剛峰一直躲在不肯見我們!」
說著,呂藿就問道:「跟你常來往的那個生員霍維達呢,他有沒有打聽到什麼?」
「他已經回無錫了,還沒來。」
顧秉仁道。
砰砰!
這時,呂藿就看見又是一批被扣押起來的地痞流氓被集體槍斃,頓時整個槍斃的地方血流成河,就心裡越發不安起來:
「你這裡先收手吧,以免海瑞挖出什麼來。」
顧秉仁點首:「只能如此。」
接著,顧秉仁就一臉憤滿道:「現在罷市也不敢罷市了,一罷市就被沒收產業;棄耕更是不可能了,而會被當作反賊論處,只是我想結束,也不一定真的能結束,放出府的豪奴與地痞流氓一旦搶上了,就很難一時停下來的。」
「那就不關我們的事了。」
呂藿回來了一句。
顧秉仁則道:「無論如何,公還是再去海瑞那裡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尤其是這巡警隊,能不能撤銷?」
「現在讓這巡警隊這麼搞下去,民變沒了不說,我們這些大戶就真的只有老老實實的執行官紳一體納糧當差新政一條路了!關鍵是,也失去了許多掌控鄉民的權力,畢竟治安都讓他們去維護了,那我們這些鄉紳還做什麼?!」
「那些小民和小商販乃至僱工們,也會不把我們當回事了!」
「現在想想,應該是中計了,我們想以民變威脅江陵和海瑞,結果江陵與海瑞就乾脆趁機讓官府的權力下了鄉。」
「這無疑相當於我們拱手把自己的權力讓了出去。」
呂藿這時也神色凝重地說了起來。
「本憲這就去問!」
「他海瑞再不見本憲,本憲就一直坐在他總督衙門等他!」
接著,呂藿就戴上烏紗帽轉身而去。
顧秉仁則朝呂藿拱手,然後,也心疼地看向了外面已流成河的被殺豪奴與地痞流氓的鮮血:「造孽啊!真的是造孽啊!」
接著,顧秉仁就又看見一巡警隊正排隊在一國稅司的官兵抬來的一箱碎銀旁領餉銀。
雖然這些碎銀每塊看上去不過一錢的樣子,但他更加覺得不可思議也無法接受,而咬牙切齒道:
「他海剛峰怎麼這樣做,白花花的銀子發給這些肆意屠戮我縉紳爪牙的人,簡直是令人可恨!」
可顧秉仁也只能在心裡恨一下。
在坐轎子經過這些巡警隊時,他大話都不敢說一下去,乃至在見到又是一大隊巡警隊進來後,更是直接吩咐轎伕繞道。
砰!
甚至,在聽見一聲銃響
後,顧秉仁還哆嗦了一下,而吩咐轎伕改道去秦淮河,他決定去秦淮河花船上住一段時間,以恢復一下心情。
砰砰!
但對於小民們而言,無論是做買賣的還是做工的,聽見這些銃響卻是安心了許多,如聽到過年的鞭炮一般。
因為他們已經發現,這些銃響是在保障他們生活得安寧與有序。
呂藿則在聽到這些銃響,看著血染得秦淮河紅了一遍又一遍時,心情很沮喪,以至於在往海瑞這裡走來時,一臉凝重。
而就在呂藿沮喪地勐摔下轎簾時,不打算再看已經逐步恢復的生活秩序,也不願意再看那些小商小販又能出來吆喝叫賣,乃至許多大店鋪也紛紛開張一幕時,他的轎子卻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
呂藿因而厲聲問了一句。
這時,呂藿的管家安三跑了過來,神色慌張道:「老爺,有錦衣衛,攔在了我們的轎前!」
「有旨意,著南京左僉都御史、操江提督呂藿聽宣!」
來的錦衣衛正是萬邦孚一行人。
而萬邦孚這時則已在外面喊了起來。
呂藿頓覺不妙,且對自己的管家安三低聲訓斥道:「怎麼沒有人提前通知,派悍民攔住他們?」
「我的老爺,現在到處都是巡警隊,嚴打反賊,哪個敢慫恿悍民攔住他們?」
「如今看來,多半是被攔在鎮江的那隊錦衣衛!」
這安三回道。
「呂僉憲!你是要抗命嗎?」
萬邦孚這時在外面問了起來。
「不敢!」
呂僉憲喊了一聲,就從轎子裡走了出來,且神色不安,並跪在了地上。
接著,萬邦孚就宣起旨來:「敕曰:呂藿目無君上,掌摑天子親軍衛……」
呂藿聽著聽著就面色蒼白起來,且低聲滴咕起來:「不可能,這不可能。」
「這絕對不可能!」
呂藿說著就突然仰頭大喊了一聲,就道:「元輔怎麼會因為我掌摑一武弁,就要將我治以同謀逆罪,要殺我父子?!」
「我可是文臣,是堂堂進士出身的僉都御史!」
「帶走!」
萬邦孚沒有與呂藿多言,只吩咐了一聲。
於是,兩錦衣衛緹騎就下馬過來,一人將枷鎖卡進了他的脖頸裡,一人則將手腳都拷了起來。
而呂藿沒多久就被這兩人抓進了囚車裡。
呂藿則茫然無措地看了看周圍,而周圍的做買賣與在作坊裡務工的,乃至於大街上賣藝的,和購貨的行人,皆只是對他側目而視,甚至臉上浮現出笑意。
沒有一個人要阻止錦衣衛拿走他。
呂藿不由得苦笑起來,然後仰天大罵:「張居正!你這女幹賊,如此對待士大夫,就不怕將來再被掘祖墳嗎?!」
來娣剛巧於這時進城來買豆腐,因見錦衣衛正在拿一穿猩紅官袍的大官,也自然和其他百姓一樣好奇地駐足看了過來,並因而聽到了呂藿罵張居正的聲音。
來娣想到劉確賢昔日常說,是張居正的新政救了他,也救了她,因而就一時怒氣填胸,偷偷藏進人群裡,撿起自己籃子裡一塊豆腐來,且朝呂藿砸了過去。
啪嘰!
呂藿臉上頓時開了花。
「混賬,是哪個刁民!」
呂藿不由得大罵一聲。
但這時,來娣已偷偷離開。
而呂藿的家奴們雖有的已經看見是來娣做的,但因為看見大街上有巡視的巡警兵,也不敢在這時去抓,而擔心像其他豪門家奴一樣,因為擅自毆打抓捕百姓被直接
打死,也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見來娣離開了這裡。
不過,正因為此,沒多久,大量東西飛了過來,什麼爛菜葉、爛水果還有狗屎,竟然嘩啦啦都落在了呂藿的臉上與囚車上。
雖然百姓們不知道是呂藿是什麼官,但只要是官,他們都恨。
何況已經有人開了頭,告訴了他們,這個時候打官不會有事。
「抓的好!」
「這些是錦衣衛,就是來抓這些狗官的!」
「只要不是海老爺那樣的官,都該抓去砍腦袋!錦衣衛總算做正事了,不是欺負我們這些老百姓,而是去抓官了!」
【鑑於大環境如此,
在萬邦孚等錦衣衛押著呂藿離開時,已經有百姓甚至已經因此膽子更大,而直接吆喝起來,表達出了自己的真正心聲,而不再沉默。
萬邦孚麾下的一千戶不由得問著萬邦孚:「頭兒,這南京的百姓怎麼與鎮江的遇到那夥百姓不同,不但不罵我們錦衣衛只知構陷忠良、禍害百姓,還說我們總算做正事了,支援我們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