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接著就來了杜皇后這裡。
杜皇后見朱翊鈞一臉失神,也就忙站了起來,一臉關切地問道:“陛下,可是江陵來訊息了?”
朱翊鈞則坐在了杜皇后剛才所坐的榻上。
待杜皇后坐過去後,朱翊鈞就乾脆將頭枕臥在了杜皇后的腿上,看著烏髮叢裡的杜皇后。
杜皇后則莞爾一笑,伸手摸著朱翊鈞線條分明的臉,用拇指撥弄著他的淺淺鬍鬚,而沒有再問什麼。
朱翊鈞自己突然卻癟了一下嘴:“朕沒有先生了!”
隨即,朱翊鈞又收住了悲痛的神色,彷彿一下子又將十年的依賴收了起來,且坐起身來,摸起皇后的肚子來,還湊耳過去聽了聽。
“他現在越來越愛踢臣妾了。”
杜皇后笑著說了一句。
朱翊鈞微微一笑,隨即說道:“等他出來後,朕教訓他!”
接著,朱翊鈞就又躺了下來,默默不語,只任由皇后的青絲在自己臉頰掃過。
而皇后也只一邊陪著,沒有說話。
屋內寂靜無聲。
甚至連整個紫禁城這時都是無聲的。
紫禁城周圍,乃至整個神州大地,此刻也皆處於靜態之中。
長空下,只有鳥雀在飛,雲翳在動,只有尋常百姓在鄉野城鎮間來來往往,只有隨風搖曳的蒼翠在動,船帆在晃。
歲月安寧。
但在乾清宮與坤寧宮之間疾走的張鯨,這時卻不由得抬頭看了看天。
他不知道下一刻會大雨傾盆,還是晴空朗照,只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朱翊鈞和杜皇后所待的內殿,且隔著殿門,躬身道:“皇爺,廠衛又來了江陵的急遞。”
不多時,朱翊鈞就走了出來,伸手對張鯨道:“拿來!”
張鯨便將急遞遞了過來。
朱翊鈞看了起來,且讓張鯨在一旁撿要緊的說說。
張鯨便稟道:“回皇爺,李贄奉旨去湖廣策動支援太師張先生計程車子後的效果已經出現了!”
“那些支援太師張先生改制計程車子,雖多為寒儒薄宦子弟,但總算有不少在李贄等的策動下,去見了張太師,表了他們的敬意,據張府的錦衣衛報,太師張先生很高興,當晚睡的很好,沒再喊痛,次日竟因而有氣力進山祭了祖。”
“很好!”
朱翊鈞聽張鯨說後就笑了起來,且道:“朕就知道,先生現在最想看到的就是這個,看見秉承他志向的人沒有斷絕,尤其是他的鄉梓楚地,能再有謀國幹才!”
說著,朱翊鈞就沉著臉吩咐道:“去南直的錦衣衛在八月十五抓了徐階的急遞傳回來後,就立即報於朕知道。另外,傳諭給侍御司,讓張四維以次輔代行首輔事和領班侍御司。”
張鯨拱手稱是。
朱翊鈞接下來則回了乾清宮,也沒再做什麼。
因輟朝十日,他便乾脆給自己放了個長假,打算休息充沛後,就正式到臺前,給前朝的官僚們一個大驚喜。
而且,朱翊鈞也沒急著先把張四維的面具撕下來,還按部就班的讓其代行首輔事。
他打算讓張四維自己去撕自己的面具,畢竟假面具戴久了,自己撕會更痛苦的。
而前朝的官僚們,此時也因為朱翊鈞因張居正亡故且下旨輟朝,而知道了張居正亡故的訊息。
張四維這裡自然也已經知道,但他倒是沒有急著撕下自己明面上支援改制的面具,而是對張四教說道:
“陛下態度未明,一切都還是波詭雲譎的狀態,此時我們不宜挑頭,當讓科道言官唱這臺倒張的大戲!”
“內閣,該讓權配合了。”
“一切當迴歸舊制,事歸六部,言歸科道。”
說著,張四維就又補充了一句,且強行忍住了去看首輔官邸的慾望。
張四教在一旁點首道:“兄長說的是。但科道那邊,也需要閣臣們給個方向,畢竟他們也不知道現在該不該直接彈劾張江陵。”
“抽絲剝繭!”
“你可以對他們吹吹風,說潘新昌已經跟內廷的大榼張鯨勾結上了。”
張四維笑著言道。
張四教也就遵照的張四維的吩咐,先派丘橓去見了禮科左給事中張鼎思。
張居正一亡故,滿朝官僚似乎都輕鬆不少,所以,張鼎思這裡也很有心情的與雷士禎品茶聊天。
雷士禎這時就在品了一本茶後,問著張鼎思:“禮部與禮科這邊,給張江陵的諡號議定了沒有?”
張鼎思呵呵一笑道:“急什麼,先拖著吧!”
“拖著?”
雷士禎有些意外。
“怎麼難道公覺得,朝廷該給他張江陵上一美諡?”
張鼎思反問了一句。
雷士禎笑了笑。
“就算是要上美諡,也得再拖拖,不用急,且先偷得一段浮生清閒自在時光吧!”
張鼎思說著就又道:“張江陵在的時候,辛苦得當日事必須當日畢,如今張江陵沒在了,若還這麼嚴苛,那張江陵不是白死了嗎?!”
“難道現在內閣那些閣臣還敢向張江陵一樣嚴管我們嗎?”
“此言在理!”
雷士禎這時笑著回了一句,道:“陛下輟朝十日,我們也得休個長假。”
而就在雷士禎這麼說後,就有張鼎思的家人來報,丘橓來訪。
張鼎思也就忙辭別了雷士禎,見了丘橓,且忙問道:“閣老怎麼說,可覺得要給他江陵上什麼諡號好?”
丘橓笑著瞅了給他奉茶的張家丫鬟一眼,接著就收起色眯眯的笑意道:“這事先不管,先管管新昌那位吧,此人已與內榼有勾結。”
雷士禎卻沒有走,而是特地走了過來偷聽,且聽到了丘橓這話,忙進來道:“那應該上疏彈劾他潘新昌!”
丘橓和張鼎思點首:“很是!”
於是,雷士禎迫不及待地先上了彈劾潘成的奏疏,言潘成“清華久玷,不聞亮節異能,廉恥盡捐,但有甘言媚色”,更說潘成在任禮部尚書時,就穢跡昭彰,先帝常加斥責;而還說潘成再起之後,更是輿情深惡痛絕。且言像潘成這種鄙夫,優遊林下已經過分了,現在竟然要委以重任,豈不是為貪榮競進之徒開方便之門嗎?所以要朱翊鈞收回成命,更擇耆碩之人。
而張鼎思倒是沒有急著上本彈劾潘成,他選擇再觀望一會兒,再拖一拖。
在雷士禎上這道奏疏時,朱翊鈞恰在楊宜妃的寢宮中休憩,且剛在楊宜妃身上折騰完不久,而全身是汗,也就不得不沐浴,且在沐浴更衣後就於楊妃庭院中歇涼,吃著楊宜妃新制的木蓮凍,享受閒暇時光。
“回陛下,這木蓮凍是用薜荔凝膠而成,有清熱解暑,生津止渴之效,最是滋養肌膚。”
因此,楊妃還在一旁為朱翊鈞揉肩膀時,為朱翊鈞說起了明代飲品這木蓮凍。
朱翊鈞則問道:“所以,你的膚白體香,也是這木蓮凍滋養的嗎?”
楊妃微微一笑,未置可否。
而這時,張鯨就走了來。
朱翊鈞見此就問:“可是南直傳來訊息了?”
張鯨道:“回皇爺,是有御史彈劾閣臣的奏疏,彈劾的是潘閣老。”
朱翊鈞聽後沉吟了片刻,就將未吃完的木蓮凍遞給了楊妃。
楊妃則因不便起身,而遞給了自己的侍女端著。
張鯨則去一邊推開小內宦,拉著線,主動給朱翊鈞扇起風來。
朱翊鈞這裡則繼續躺在搖椅上,享受著人工風扇扇來的微風道:“風雨將至呀。”
接著,朱翊鈞就起身吩咐道:“以這是張先生臨終遺疏所薦為由駁回此本,就說這本豈能以舊本瀆擾,司禮監直接硃批,不用去內閣!”
張鯨道:“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