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導演，這些都是你和顧北剛剛談的內容？”
洪敏生手上拿著一個筆記本，涉及到給他審閱的內容足足有十幾頁，字跡雖然很潦草，不過大概也能看得明白，其中涉及到的一些問題，他看了之後，也是眉頭緊鎖。
農村問題，噝……
計劃生育，噝……
還有，噝……
洪敏生一個勁兒的吸著涼氣，這個小顧，還真是什麼都敢聊。
同樣的問題，新聞聯播可以隨便說，可是把這些問題拿到春節聯歡晚會上，是不是就有點兒……太那個了。
之前開會研究的時候，確實有不少同志提出過，要透過春節晚會這個載體，做好宣傳教育工作。
可問題是，這場晚會播出的時間是大年夜，歡歡喜喜過大年的日子，還要教育人？
“洪副臺長，您接著往下看，越往後越精彩，臺裡這些年，可沒有一個年輕人能和小顧比的，這個小同志，了不得啊！”
這是誇，還是貶啊？
洪敏生沒空細想，他也想看看顧北和黃一賀都聊了什麼，接著往下看。
嗯！
不錯，不錯。
農村問題談的是改開之後，農村的變化，側重點是老百姓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了。
這個就對了。
還是要宣傳當前的大好形勢。
至於改革過程涉及到的那些陣痛，就不要在這個日子聊了。
計劃生育的問題，不需要直接點明，應該將核心問題放在重男輕女上面。
對嘍，對嘍。
老百姓為什麼寧可打游擊，也要生孩子，大多數人都是為了生兒子傳宗接代。
這都什麼年代了。
怎麼還能有這種落後思想。
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這種舊觀點就應該好好的諷刺批判一下。
黃一賀看著洪敏生，只見對方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笑，因為什麼，他的心裡也跟明鏡似的，剛剛在和顧北談話的時候，他何嘗不是如此。
一開始是兩個人討論，到後來，乾脆顧北一個人說，黃一賀像個文案一樣，只顧著做記錄了。
根本就插不上嘴。
不是他不想說，而是顧北的思路太快，他發現自己完全跟不上。
“黃導演，不錯啊，談到的問題都非常具體，只要將這些問題都落在實處，你們籌備組的工作往後就簡單輕鬆多了。”
什麼叫落在實處？
當然是要選節目了，透過節目怎麼表現農村的新變化，怎麼批判重男輕女這個社會問題。
“黃導演，臺裡給你推薦的這個幫手不錯吧！”
何止不錯啊！
黃一賀原本對接手春節晚會這項任務，還是很興奮的，對未來的工作也充滿了期待。
可是，今天和顧北聊過一次之後，黃一賀突然覺得……
自己好像有點兒多餘。
他原先的那些想法，根本用不上了，只要按照顧北的思路往下進行，肯定能將這場晚會辦得有聲有色。
也就是說，顧北一個人就行了，根本用不著他幹什麼。
“洪副臺長，我這下算是明白了，為什麼好些人都說，小顧同志的腦筋靈活，思維活躍，我不是說玩笑話，這場晚會有他就行了，要不這樣，他來當總負責，我給他打下手。”
呃……
聽到這話，洪敏生還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這是要撂挑子啊！？
如果顧北的資歷夠，履歷光鮮的話，洪敏生還真不是沒有可能，直接把顧北給推上去。
可現在的實際情況卻是，顧北來臺裡工作還不到一年的時間，現在也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成績，貿貿然對他委以重任，只會害了這個好苗子。
圍繞著春節聯歡晚會這個專案，臺裡整整討論研究了將近半年，作為這個提議的始作俑者，顧北自然也在會上被反覆提及。
有些同志明裡暗裡的表示，對顧北應該適當的壓一壓，穩穩他的性子。
雖然那些人嘴上說是對年輕同志的愛護，可心裡怎麼想的，傻子都知道。
顧北跳的太歡實，肯定要觸及一些人的利益。
“老黃！”
洪敏生這下也不叫“黃導演”了，兩人認識的時間不短，他來央視之前，就已經相識多年了。
“咱們老同志雖然還在位置上，可咱們的具體使命是什麼，你應該很清楚，繼續站好最後一班崗是一方面，更加重要的，還是要做好傳幫帶啊！”
說到這裡，洪敏生起身給黃一賀倒了一杯茶。
“小顧才二十歲，你覺得現在把他推上去合適嗎？”
黃一賀何嘗不知道這些事，拔苗助長，最後損害的只有苗。
“剛剛……算了，就當是玩笑話吧，不過，小顧的想法太多，我得慢慢消化一下才行，具體的工作，我看可以交給他，我這個組長給他把關，負責後勤，他既然有能力，就讓他往前闖，反正還有我這個老傢伙在呢，真要是出了問題，自然是我這個總負責來承擔責任。”
黃一賀也豁出去了，他這個年紀，再幹上幾年也該退休了，本該到了無慾無求的時候，可臺領導卻把春節晚會這麼大的一個專案交到了他的手上。
只要幹好了，中國電視史上絕對有他的大名。
“老黃。”
黃一賀擺了擺手。
“老洪，你還是先把材料看完，看完咱們再細說。”
顧北剛剛談到的可不光那幾個方面的問題，有些內容，黃一賀這個老導演聽著，甚至都覺得心驚膽顫的。
實在是太……敏感了。
“簡直是胡鬧。”
果然，洪敏生的反應，完全在黃一賀的預料之中。
“老洪，你也嚇了一跳吧！”
洪敏生一愣，將筆記本按在了桌子上，站起來在辦公室裡來回走著。
“何止是嚇一跳啊，這小子，簡直就是膽大包天。”
顧北居然建議，要邀請港臺藝人在春節聯歡晚會上進行表演。
這種話能隨便說嗎？
一旦被人揪住了小辮子的話，到時候，別說重用顧北了，顧北還能不能在央視待得下去都是個未知數。
“老黃，他還在你的辦公室？”
“在。”
洪敏生聞言道：“走，今個我非得讓這小子好好收收性。”
黃一賀見狀，也只能跟在洪敏生後面，一起回了他的辦公室。
顧北正無聊的看報紙呢，就見辦公室的門被人給推開了，緊跟著，洪敏生和黃一賀便走了進來。
“洪副臺長。”
洪敏生剛要說話，又回身將辦公室的門給關上了。
“顧北，黃導演這個小本本上記的，都是你們剛才的談話？尤其是這一段，真的是你說的？”
洪敏生將筆記本開啟，直接攤在了顧北的面前。
不用看，顧北也知道，是哪一段內容，才會讓洪敏生有這麼大的反應。
“洪副臺長，確實是我的建議。”
“你……”
洪敏生也是真急了，他確實非常看好顧北，可顧北要是個仗著有幾分聰明，便行事肆無忌憚的，這樣的人他也沒法重用。
“你簡直就是胡鬧，你知不知道，涉及到這方面的問題，根本就不是你能隨便談的。”
國內現如今只要涉及到對外，全都是小心翼翼的，甭管是哪個層面上，沒有人敢躍雷池一步。
顧北的建議，在洪敏生看來，簡直就是無法無天。
那是什麼？
涉外！
呃……
好像也不對啊。
顧北見洪敏生皺眉思索，知道這位大領導也反應過來了。
“洪副臺長，我剛剛說了，這只是建議，可聽可不聽，您要問我是怎麼想的，道理很簡單，春節聯歡晚會，這個‘聯’字，自然指的是全體中國人，港臺那邊難道不……”
洪敏生聽到這話，頭髮差點兒豎起來，話都顧不上說，直接動了手，一把將顧北的嘴給捂上了。
那話是能隨便亂說的嘛！
鬧不好就是一頂大帽子，腦袋上剛鬆快幾年啊，甭管是什麼帽子，洪敏生都不想戴。
仔細想想，顧北這話肯定不是為他準備的，那就只有……
“你小子，這是憋著打算害誰呢？”
顧北簡直要無語了。
“洪副臺長，您這話……我能害誰啊？您就說，我剛才說的有沒有道理吧！”
誰敢說沒有道理？
誰敢？
港臺同胞，誰敢說他們不是……那啥？
“有道理，當然有道理，行了，剛剛是我想差了，小顧，你的想法很好，既然是大聯歡，自然要一家人在一起，缺一不可。”
洪敏生的反應，顧北瞧了只想笑，可當著領導的面，這會兒就算是再怎麼辛苦也得忍住。
“對啊！我就是這麼想的，剛才我又考慮了一下，不光是港臺同胞，還有海外華人，咱們是不是也可以……”
“小顧，小顧同志！”
洪敏生趕緊把顧北後面的話給堵了回去。
“飯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我看這第一屆春節聯歡晚會，有些方面咱們可以先試著走一走，做一做，等到經驗豐富了，然後再考慮後面的問題。”
領導都這麼說了，顧北自然沒意見。
“小顧同志，剛才我和黃導演也商量過了，這次春晚的具體工作，我看就交給你來負責了，黃導演來把關。”
嚯！
這就要大權在握了？
顧北還真沒想到，洪敏生能下這麼大的決心。
“不過，有任何問題，要記得多跟黃導演商量，可不能自作主張。”
誒！
這才對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