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能知曉如此多的民情,且也主動想了惠民安民的法子,可見陛下勤政愛民之德!」
「臣自陛下降諭,將新政目的,在富國強兵基礎上,增加惠民一項後,也根據實際之民情,想了一些以利導之,使上下之民皆能增利而使得國家更加昌明隆盛的法子!」
「而不是一味節儉,不開源。」
「這些法子倒也與陛下所提的不約而同。」
「另外,臣已擬好了,如何更好將取之於民的內帑、國帑用之於民,進而反哺國帑、內帑的細則。」
「陛下雖愛民如子,且遠超於臣等讀聖賢書之人,但陛下的錢和朝廷的錢,也不能白花。」
「士紳商賈狡黠甚於小民,也更難處置。」
「所以,需有制度防備,而不能直接給錢或給技術,以謹防其拿到陛下和朝廷的錢就漂沒掉,而並不實心做事,或者實心做事而做大後就反噬朝廷和陛下,脅迫陛下和朝廷不但給他錢,還要給他權,乃至為他亂政。」
「哪怕陛下讓皇親國戚或家奴拿陛下的錢去搞,也得防備他們靡費帑銀,而不幹實事,使天家將來因此矛盾叢生,且陛下到時候也會陷入,殺則絕情,不殺則國難正的兩難之境。」
「所以,臣才擬了相關細則,且請陛下御覽。」
張居正這時說了起來,且從袖中拿出了一本很厚的奏本,躬身且雙手託舉起來。
張宏接了過來,遞給了朱翊鈞。
朱翊鈞沒想到張居正也早就想到了這一點,還擬了細則,算是真的把他昔日要求改革要惠民的話放在了心上。
朱翊鈞不禁心想,難怪自己剛才這麼說,張居正會兩眼一亮,原來是發現自己和他想到一處去了。
但其實,張居正不僅僅是因為朱翊鈞和他想法一樣才覺得驚喜,而是他根據朱翊鈞這一想要拿出錢惠民的言行,看出了自己的皇帝學生是真的把百姓掛在了心上,也願意花精力去了解民情,乃至主動利用錦衣衛去了解新政推行後產生的一些社會問題。
要知道,能願意被動聽進一些反應問題的意見的皇帝,都已經算是明君了。
何況,還是會主動去發現問題的皇帝呢。
這才是張居正真正驚喜的原因。
他發現自己培養的這位皇帝學生,不是因為好大喜功才願意勤政,而是真的愛民,甚至比他還愛,比他還把百姓當人。
因為其實按照張居正本來的理念,對於在新政推行後增加的流民問題,最好的解決方式,應該是等其變成亂民而直接剿殺的。
畢竟,這樣做是不用傷害地主階級利益的,甚至利於地主階級。
原因也很簡單。
如像九嶺山一帶增加的棚戶流民,在透過自己的勤勞進山開墾出田地,與興辦起各類造紙、製茶等小作坊後,就會被當地權貴豪紳盯上而眼饞起吞併之意。
….
另外,這些普通百姓興辦的手工業,也搶佔了當地權貴豪紳們的市場。
畢竟漢人多是崇尚節儉,如果可以選擇,寧用便宜的次等品,也不會用昂貴的高檔品。
因而,當地權貴豪紳們自然痛恨這些來這裡開發的棚戶流民,也想侵吞他們的產業和田地,而增加自己的利益。
再加上,本就有的排外心理。
所以,當地的權貴豪紳們就支援地方官吏對這些棚戶流民加重盤剝,乃至直接逼其造反,最後全部消滅,一起鯨吞了這些棚戶流民的利益。
歷史上,張居正就是這樣選擇的。
在九嶺山一帶的流民棚戶被***後,他就讓潘季馴、鄧子龍派大兵圍剿,物理消滅這些了因無地而遷徙到
九嶺山一帶的八萬多流民棚戶。
最後還直接下旨封山,而此地後來也因此叫官山。
張居正、潘季馴、鄧子龍都是能臣,但他們也都是地主階層,做這樣的選擇是很正常的。
畢竟他們哪怕支援新政,進行改革,也只是維護大明的統治而已,不是說就真的是為了天下百姓。
所以,張居正才會在歷史上選擇用盤剝加直接剿滅的方式,解決流民棚戶問題。
例如,對於遷徙到兩廣一帶山區開墾梯田的漢、瑤等族百姓,因不肯被官府盤剝而反抗後,張居正也是主張直接剿殺。
張居正對當時提督兩廣軍務的凌震雲就下過「大事芟除,見賊即殺,勿復問其向背」的批示,即不問青紅皂白,格殺勿論就是。
使得凌震雲在張居正指示下,於四個月內,斬殺起事百姓四萬多人。
雖然這也算是解決了人地矛盾,只是解決方式很殘酷,算是不解決***的問題,則乾脆只解決反了的百姓。
總的來說,張居正的立場一直還是站在大地主這邊的。
他對反對他的文官的打擊,相比於他對流民的打擊還是很溫柔的
只是這一世,皇帝朱翊鈞這個大領導,因為來自後世平民階層的緣故。
再加上,朱翊鈞天生受後世十多年的教育和已經出現民族、國家、民權這些意識的社會環境影響,也就不是表面上提仁義道德而實則只想吃自己國人的那種皇帝,而是真的對自己漢人有些同胞之情,和有來自更先進文明社會的那種對弱者生命權謀生權更尊重的心理,而要求新政在富貴強兵之外還要惠民。
張居正出於忠君,加上他的改革已經得罪了天下大部分權貴官紳,只有皇帝等少部分人才支援他,他也就不得不妥協,且放棄自己本來會選擇的手段,而願意真的從聖人之道,對百姓以仁,用苦一苦當地權貴官紳的法子,來解決流民棚戶增多的問題。
朱翊鈞這時則不得不承認,張居正是一個合格且優秀的官僚。
一旦他選擇了服從自己這個皇帝的決意,就會替自己這個皇帝認真執行起來,且提前為自己這個皇帝想好相應的制度,而確保自己這個皇帝的意志得到完美體現,也就因此早就備好了細則。
….
「朕回去後再仔細看看,先生現在且大略說說。」
朱翊鈞因而也笑著說了一句。
張居正拱手稱是,便道:「啟奏陛下,按理,無地之民皆為氓隸也,不必慮其生死,若其亂而生事,只能行割肉補瘡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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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眼下既欲惠民,而行未雨綢繆之事,就當先設一官衙,專司籌劃興國富民之事。」
「該官衙透過對天下利弊的把控和對地方撫按所奏之改革進行議決,進而再向陛下題請撥帑銀以興國富民。」
「且這裡面需欽派大員監理督辦工程與經營進度,還得在撥款上進行督查,而不能直接將帑銀髮下去,指望一二權貴官員,能在拿到帑銀後做出一二件事來,沒準還會靡費帑銀,即便發銀,也得一筆一筆的發,而不能一次性發足!」
「另外,當建立保證制度,讓向陛下和朝廷請撥帑銀以增財利者,需先上繳一部分資財為保證才可得陛下和朝廷所撥之帑銀,以免其靡費帑銀而未能成事,朝廷真的要雞飛蛋打,錢花了不說還一無所獲,乃至因為做工之百姓拿不到工錢而產生民變,那樣即便是將這人抄家滅族,只怕也難以解決靡費帑銀造成的問題。」
「留點保證之金,逼其不敢不認真不說,還能
掃尾善後,避免其未能成事後,而使又失業之遊民連工錢都拿不到進而成為亂民。」
「還是先生慮的全面。」
朱翊鈞笑著說了一句,且點首道:「朕的錢,朝廷的錢,的確也不能白花,一切都得行之有章。」
楓渡清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