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清晨,約克市,利姆斯河上游河壩處。
河壩的兩側入口處依舊被封鎖著,除了兩名從警察局調來的看守人員之外,諾力也參與到了其中,以防遺留下的的超凡因素會對清理現場的人員造成不必要的傷害。
從那場突襲的大戰之後,已經過去整整一天了,而教會中的人除了對戰鬥現場的清理之外,並沒有展開其他的行動。
諾力有些不理解,可是不能站在行動最前線的他沒有什麼話語權,所以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河壩雖然被摧毀嚴重,可也僅是地面上的建築部分,而這一部分隨時可以重建,這對整個約克市來說,都是一個不幸中的萬幸。
諾力沿著河壩散步,城外的新鮮空氣讓他身心舒暢,連一直存在問題的呼吸都輕鬆了不少。
塞林分配給他的工作是監管,從本質上來說,沒有繁重的體力勞動會落在他頭上,他只需要配合清理人員,在出現疑似超凡因素的時候,做出一定程度上的靈性封印便可。
除此之外,就是配合兩名警察,將前來看熱鬧的市民勸說回去。
那場爆炸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尤其是約克市中的某些貴族,雖然貴族的身份讓他們約束著自己的言行,但態度卻十分惡劣。
他們中的一部分認為,約克已經不適合居住了,上游的河壩一旦被沖毀,下游的整個約克都會受到波及,所以連夜帶著全家人趕去了費倫。
而另一部分,則利用自己的影響力開始對警察部門施壓,結果尚不明朗,但根據諾力的預估,現任的警察局局長應該不會那麼輕鬆。
其實諾力也感覺到有點好笑,雖然他也是出身於約克的貴族,但他對於貴族的這種“極致利己”的觀念很不認同。
除此之外,他也並不覺得那個只有三四米高的小河壩,會給約克帶來毀滅性的災難。
值得慶幸的是,明事理的人數居多,在看到河壩的具體情況後,從約克市趕來的人也都紛紛離去,從昨天下午開始,就已經很少有人來到這裡了。
諾力正做著深呼吸,就看到道路的盡頭走來一個人影,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回到兩名警察的身邊,將帶有約克市警察局蓋章的檔案拿出來。
“您好,前方的河壩正在整修,請您從別的地方過河,在下游不遠的地方,就有小船,過河只需要一個便士,或者您可以選擇從約克市的橋上面透過,那隻會花費您一點額外的時間。”
諾力將這套說過無數遍的話背誦出來,然後向來人展示蓋章的檔案,並指指身邊的警察,以示自己沒有說謊。
“唔,原來是這樣,感謝您的提醒。”來人沒有過多糾纏。
諾力已經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但沒想到對方竟然會這樣直接,一時間有些驚訝。
而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將黑色的圍巾圍好,調整了一下背後有半人高的箱子,對他點點頭,轉身就走。
諾力看著對方以瘦削的身材背起沉重的箱子,感覺自己的背後也傳來了沉重的壓力,一時間氣血不順,開始咳嗽起來。
戴著黑色圍巾的人沿著利姆斯河順流而下,直到後方傳來的咳嗽聲逐漸消失,才轉過頭回望了一眼。
“竟然會有人敢正面衝撞惡魔的儀式?真不知道是個什麼樣子的傢伙,是該說太魯莽呢?還是……”
“算了,老師馬上就要來了,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多生事端,而且還要給臨時的委託留出時間。”
就在這個時候,從那個半人高的箱子中,突然傳出“咚咚”的聲音,就像是有什麼活的東西被關在裡面一樣。
戴著黑色圍巾的瘦削男人反手拍了拍箱子的一角,輕聲安撫道:“不要著急,我會給你們增加新的夥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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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克市郊外,佛埃爾墓園更加西邊的地方。
一個廢棄的穀倉中,突然響起了粗重的喘息和沉重的腳步聲。
格拉奇將頭頂的巫師帽摘下,整個人像變魔術一樣突然出現在空氣中。
他簡單地休息了一下,按照使者曾經留下的資訊,來到穀倉的一個角落,在清理乾淨表面用作偽裝的浮土之後,他拉起地面上的兩條長鐵鏈,一個黑黝黝的、通向地下的入口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格拉奇沒有停頓,大步走下去,在補給材料中搜尋了一通,才翻找出幾隻補充靈性的藥劑。
考慮到存放的時間可能已經很久,其中所含的靈性已經流失不少,格拉奇一口氣將所有的藥劑喝下去,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四下環顧這個隱蔽的安全屋,這是使者為他們留下的最後一個準備,是遠離約克市的重要的補給點,如果不能及時聯絡到使者,那麼在接下來的行動中,他不會得到任何支援,而且所有的一切都只能靠他一個人來進行。
格拉奇回想著這段時間經歷過的一切,牙齒用力咬起來,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還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找到河壩那個地方的,真不愧是肅清者,雖然這裡遠離約克市區,但也不能放鬆警惕。”格拉奇自言自語,“除此之外,要想辦法進行下一步的行動。”
“葛比翁那個傢伙可以考慮,畢竟他還欠我一次出手的機會,而且,也可以試著聯絡使者,對了,還有廣場上的那個儀式陣可以使用。”
格拉奇低聲念著,在心中將可以利用的資源條件一一羅列出來。
之前的那場戰鬥,讓他受到了極大的打擊,不但惡魔雕像的禁器出現裂痕,連重要的手下都犧牲了。
吶喊,漁夫,還有那個甚至不是超凡者的馬丁。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四面都是敵人,自己還被一個秩序領域的超凡者牽制,正是因為馬丁不惜捨棄生命引發的爆炸,才能給他製造機會逃離,而面臨人數眾多的追捕,格拉奇根本沒有機會去救出吶喊和漁夫。
以至於到現在,他都不知道吶喊和漁夫的下落,甚至都不知道這兩個手下是生是死。
想到這裡,格拉奇忍不住回想著馬丁的樣子,感覺馬丁隨時都會從樓梯口走下來,對自己說“格拉奇大哥,我們趕緊撤退吧,他們追上來了”之類的話。
想到馬丁魯莽而且衝動的行為,格拉奇微微笑了起來,隨即換上了一副兇狠的表情。
他用盡全力握緊拳頭,眼睛中流露出憤怒的火焰。
“放心吧,馬丁,你的格拉奇大哥,會為你報仇的。”
“總有一天,我會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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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落在天地的盡頭,將半個天空映得通紅。
諾力站起身,與身邊的兩個警察點頭致意,等到來換班的警察做好交接工作,他就可以離開。
諾力原本打算去瑞絲那裡,跟許久不見的親戚見上一面,但是他也挺在意蘇格的情況的。
那個只有位階十的新人,在戰鬥中的表現,給所有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番思考過後,諾力打算先去列伊努教堂看看蘇格的情況,如果有時間,再去做後面的安排。
就在這時,他看到從黃昏中走來一個顫巍巍的身影。
一個穿著灰色破舊斗篷的老者,從遠處慢慢走來,一頭凌亂但乾淨的灰白色頭髮,手中一根沒有多餘雕飾的朽木手杖,孱弱的身軀緩緩移動,襯著昏黃的光線,給人一種即將落幕的滄桑感。
老人出現地十分突兀,諾力覺得有些奇怪。
按照老人的行動特點來看,不可能是從約克徒步走過來的,但附近也沒有馬車的聲音。
諾力是天空教會的超凡者,這種帶有明顯違和感的細節,對他來說很容易發現,於是他提高警惕,主動來到老人面前。
“您好先生,這裡已經禁止通行了,而且天色這麼晚,您,您是一個人嗎?”諾力說完,掏出手帕,側過身體,咳嗽了幾聲。
等到諾力回過頭來的時候,發現老人正在看著自己,那種清澈的眼神出現在一個垂暮的老者身上,讓諾力不禁打了個哆嗦,有種被盯上的感覺。
“您是一個人嗎?”諾力後退一步,再次問道。
“我來看黃昏。”
老人的聲音很正常,是一個正常的老人會發出的聲音,這讓諾力放鬆了不少。
“您一個人來?”
老人簡單地點點頭。
諾力想了想,說道:“已經快天黑了,我送您回馬車吧,靠近河邊的地方很滑,以您……很容易摔跤,我還是送您回去吧。”
老人看了諾力一眼,沒有多說,轉身離去。
就在諾力感慨這一天總是碰到些奇怪的人的時候,他看到老人被手中朽木手杖一絆,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眼看著就要摔倒下去。
諾力急忙上前幾步,從老人的腋下攙扶住。
“您小心。”
老人站穩後,對諾力點頭,“感謝,感謝你的奉獻。”
諾力一時間沒有聽懂,心中感覺到莫名其妙,同時將老人搭在自己頭上的手拿下來,一路將老人送回路邊。
一番張望後,諾力並沒有看到附近有馬車的存在,正準備想辦法的時候,他看到老人竟然已經獨自遠去了。
老人握著朽木手杖,邁出緩慢而堅定的步伐,離去的方向恰好在落日的餘暉中。
眼前的這一幕,就像一幅極富藝術感的油彩畫,將老人身上的衰敗氣息,與黃昏的落寞很好地融合在了一起。
諾力想了想,也沒有追上去,返身回到河壩入口處,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他摸了摸頭頂,感覺剛剛被老人觸碰過的地方有點不適,但是在整理頭髮之後,那種異樣感就消失了,他覺得可能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而在黃昏中,老人緩慢地行走著。
“天生的疾病之種?很有意思。”
老人佈滿皺褶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然後對著夕陽,虔誠地祈禱。
“偉大而尊貴的父神,掌控腐朽的疫病之王,默然行走世間的注視者,在黃昏之中獻上吾等至高的敬意,讓時間見證真正的輝煌與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