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李靖對房俊這般信任支援,李承乾欣然頷首:“既然如此,二郎便放手施為吧,也讓那些叛軍看一看,什麼才是大唐第一強軍!”
對於李承乾這般吹捧,李靖倒是不以為意,笑道:“正是如此!自當初叛軍兵變之日開始,東宮猝不及防節節敗退,導致叛軍氣焰囂張,二郎該殺一殺他們的威風。”
他乃東宮六率之統帥,但是對於李承乾將右屯衛稱之為“天下第一強軍”並無反感。
一則他執掌東宮六率時日未久,只是經由一番整編,全軍上前的訓練都未能進行幾日,即便眼下步步敗退,卻也無損他“軍神”之威名。再則,右屯衛追隨房俊這些年戰功赫赫、北征西討,擊潰強敵無數,單以戰功而論,大唐軍隊序列之中,無有可與右屯衛相提並論者。
這麼多年潛居府邸、仕途蹉跎使得李靖心緒上有些極端,但絕非心胸狹隘之輩,否則也不會潛心多年編纂兵書,意欲將自己畢生所學悉數公開,傳諸於後世。
在古代知識傳播途徑極少、人人敝帚自珍的大環境下,但凡著書立說者,皆是心胸寬廣、兼濟天下之輩。
見此,李承乾甚為滿意,信心也再度提升,略有興奮,撫掌道:“局勢固然岌岌可危,動輒有傾覆之禍,但只要咱們君臣齊心,定能蕩平逆賊,反敗為勝!待到來日,繼承貞觀之志,開拓進取、威服四海,開創一個千古未有之盛世,造福萬民,名垂青史!”
他這個人性格非常軟,稍有挫折便灰心喪氣,精神屬性極低。然而此番遭遇生平未有之危機,不但有可能丟了儲君之位,闔家老小的性命都危在旦夕,卻一反常態的意志堅定,甚至存下必死之志,殊為難得。
眼下這番振奮之言,顯然發自肺腑,李靖與房俊盡皆被他感染,齊齊起身離座,單膝跪地,大聲道:“臣等誓死追隨殿下,鞠躬盡瘁,死不旋踵!”
李承乾連忙起身,一手一個將左膀右臂攙扶起來,佯嗔道:“何以輕言生死?二位皆乃國之幹成、帝國柱石,即便孤兵敗身死,二位亦當盡忠國事,不應因孤之故導致帝國崩頹!只不過,二位之深情高義,孤銘感五內,永誌不忘!”
*****
傍晚時分,房俊才從李承乾處告退離去。穿過內重門時,欲往長樂公主處逗留片刻,一敘相思之情,只不過此刻內重門裡居住了太多妃嬪宮人,眾目睽睽之下,難免給長樂公主遭致非議。
即便晉陽公主處也不好時常拜訪,到底是待字閨中的公主,閒言閒語有損清譽……
只能忍著相思之情,大步之內重門穿過,與張士貴在玄武門下值房閒談片刻,便出門而去,回到右屯衛軍營。
在中軍大帳見到高侃,入座之後,房俊便將方才太子那邊的戰略詳細告知,而後問道:“此番咱們馳援東宮,聲勢洶洶,雖然先後擊潰柴哲威的左屯衛以及長孫恆安部,卻並未有一場實打實的大仗,難免氣勢不足,聲威不夠,不能震懾叛軍。吾欲擇取一處,調動至少萬餘騎兵予以突襲,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勝利,以震懾天下門閥。依你之見,當取何處為佳?”
高侃扭頭看著牆壁上的輿圖,沉吟少傾,緩緩道:“龍首原上那一支叛軍兵力在三萬上下,居高臨下,佔據地利,隨時可以發動對咱們的突襲,隱患極大。按理說,若想擇選一處予以突襲,此處最佳。”
房俊呷了一口茶水,笑道:“若如此,就以此處開刀?”
高侃也笑了,搖頭道:“大帥何必取笑末將?既然是理所應當之事,那麼自然人人皆知,侯莫陳麟調往太極宮參與圍攻,龍首原上前來換防的乃是長孫嘉慶……此人性情沉穩,素知兵事,雖然交卸軍務許久,多年不曾帶兵,但能力極強。長孫恆安死於軍中,長孫無忌必然悲怮不已,此番讓長孫嘉慶復出,且換防至龍首原,來到對抗咱們的第一線,必然小心戒備,伺機偷襲,只怕現如今龍首原上叛軍陣營已然風聲鶴唳,處處小心在意。吾等若想以最小之代價達成震懾叛軍自目的,龍首原非是理想之所。”
長孫嘉慶名聲不顯,但卻是長孫家的中堅人物,其父長孫順德乃長孫無忌與文德皇后之堂叔,“凌煙閣二十四功勳”之一,早年英勇善戰、功勳赫赫。
關隴門閥後繼無人,這些早已交卸軍務多年的宿老都被一一拎了出來,推上前線。只不過如此雖然盡顯關隴人才之匱乏,但這些宿老當年都曾執掌兵權、功勳赫赫,絕不能因為長孫恆安敗得如此之快便掉以輕心。
人雖老,精力有限,但經驗卻更為豐富,性情也更加沉穩,進取或許不足,但守成卻綽綽有餘……
房俊頷首表示滿意,高侃沒有將心思放在近在咫尺的龍首原叛軍身上,足見其戰略目光不差。
放下茶杯,起身來到牆壁輿圖之前,負手觀望一陣,看著輿圖上密密麻麻標準的資訊,斟酌一番,問道:“灞橋如何?”
高侃也起身站在房俊身後,看著房俊將手指從涇陽過涇水、向南過渭水,在灞橋的標記上點了點,遂笑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英雄所見略同。”
房俊哈哈一笑,指了指高侃,道:“奸詐。”
高侃莞爾一笑:彼此彼此……
長孫恆安拆除中渭橋,房俊被迫率軍北上,直抵涇陽,看上去似乎繞過涇陽橫渡涇水,之後強佔東渭橋直抵灞橋。結果房俊抵達涇陽佔據常平倉得到補給之後,當即虛晃一槍,原路折返強渡渭水,大了長孫恆安一個措手不及,大獲全勝,抵達玄武門下,完成與東宮六率的勝利會師。
現在,所有人都認為駐紮龍首原上的長孫嘉慶部乃是右屯衛的主攻方向,結果房俊偏偏反其道行之,效仿先前的戰略再度渡過渭水北上,繞過涇陽偷襲灞橋……
從戰略上來說,的確達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之宗旨。
兩人意見一致,房俊隨意道:“此戰由你親自帶兵,具體戰術如何制定、實施,你自己決定。本帥只要結果,定要重創叛軍、震懾敵膽,讓天下門閥都看到起兵謀逆與東宮對抗之後果。”
“喏!”
高侃單膝跪地,大聲領命,心中熱血翻騰。
這一場兵變如論最終誰勝誰負,都將載於史冊之上,但凡參與其中者都將青史留名。能夠得到房俊之信任獨掌一軍戍守玄武門此等戰略重地、宮城咽喉,又能率軍直擊叛軍,一旦大勝,則名傳天下,彪炳青史!
放在旁人麾下,似他這般無背景、無功勳的低階將領,怎麼可能被主帥賦予這般重任?
知遇之恩,如山如海,除生死追隨之外,無以為報!
……
從中軍帳走出,天下雪花稀稀落落,北風呼號,天氣嚴寒。房俊緊了緊衣領,策騎返回住處。
他素來擅於培養“新人”,敢於放權,麾下這些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將領皆是能力卓越之當世人傑,他再是自負亦不敢妄言能力在這些人之上,最好的方式自然是悉心培養之後大膽放權,讓這些註定名垂青史的人傑去闖出一番功業。
如此自己得了實惠,又收穫一波崇拜,何樂而不為?
心情不錯的回到住處,沿途家兵部曲盡皆下馬見禮,房俊在馬上一一含笑回應,進到營地之內,家中僕人已經入內稟報,金勝曼快步迎了出來。
這位新羅公主脫去一身箭袖勁裝,穿上一襲新羅傳統的服侍,高高的髮髻堆起,臉上敷了水粉胭脂,平素颯颯英姿渾然不見,整個人嬌媚溫婉,楚楚動人。
房俊倒是極少見到金勝曼這副裝束,頗覺新鮮,心中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