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右屯衛大發神威,將左屯衛與皇室軍隊的聯軍打得丟盔卸甲、狼奔豸突,李承乾不禁撫掌讚歎,長長吐出一口氣。
倒也不是他城府不足,喜怒形於顏色,實在是玄武門的戰略地位太過重要,絕不容許有一絲一毫的差錯。
武德九年之時玄武門之變,那時候他年紀幼小,感觸不深,這些年也少有人還敢就當年舊事拿出來說道,但是偶爾有人談及,卻也令李承乾對那段往事知之甚詳,知道父皇正是由玄武門逆而奪取,這才一步一步走上帝王寶座。
眼下那些亂臣賊子希望能夠複製當年父皇之足跡,如何不令他心中驚懼?
所幸右屯衛不僅對自己忠心耿耿,更是戰力強橫,足以擎天保駕、抵定錢坤!
與此同時,心底自然難免湧起對於房俊的感激。一支右屯衛,一半隨著房俊出鎮河西,挫敗吐谷渾之突襲,而後有輾轉數千裡奔赴西域與大食人血戰連連,一半留在京中為自己死守玄武門……無論對於帝國亦或對於他李承乾,房俊所作所為堪稱仁至義盡。
輕輕吐出一口氣,李承乾收斂心神,對李君羨道:“右屯衛忠義無雙,堪稱天下楷模,孤又豈能吝嗇於賞賜?待到擊潰左屯衛,不如便由李將軍會同江夏郡王一起出玄武門,替孤好生褒獎賞賜一番。”
李君羨乃是“百騎司”大統領,代表著皇權;江夏郡王李道宗不僅僅是禮部尚書,更是宗室中除去李孝恭之外最著名的將領,更是東宮的堅定支持者。由這兩人出面撫慰賞賜,足矣呈現李承乾的重視與心意。
李君羨頷首道:“此乃末將之榮幸,稍候便去聯絡江夏郡王一同行事。”
說到此處,頓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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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見他欲言又止,便問道:“將軍是父皇的心腹,孤亦是信賴有加,有話不妨直言。”
李君羨這才說道:“殿下打算對長孫衝如何處置?”
李承乾默然,想了想,反問道:“將軍可是有何諫言?”
李君羨道:“長孫衝乃是謀逆之臣,至今仍有海捕文書未曾撤消。固然陛下曾一度有言准許其戴罪立功之後可重返長安,但是其人並未完成任務。如今私自潛返長安,攛掇關隴各家施行兵變禍亂朝綱,已然百死難贖其罪!不若給長孫無忌傳訊,若其可以引兵退去,消弭這一場兵亂,便釋放長孫衝重歸其家。否則,便將其推至朱雀門上,梟首示眾,以儆效尤!”
李承乾沉默不語。
世人皆知,這些年長孫家流年不利,嫡子一個接著一個的慘遭橫死,剩下的幾個實在是難堪大任,否則長孫無忌也未必會行下兵諫這等大逆不道之舉,妄圖延續長孫家的榮華富貴。
若是有一個出色的兒子,大可以慢慢予以培養,在將來直入中樞執掌權力,何至於這般鋌而走險?
而長孫衝則是長孫無忌最為看重的兒子,如果能夠保下他一條命,長孫無忌未必不會考慮消弭這場兵變。
否則,便是他親手逼死長孫衝,不僅會導致長孫家內部進一步分裂,甚至會使得關隴各家埋怨長孫無忌冷血無情,繼而離心離德……
但李承乾明白,李君羨之意根本不是以長孫衝來要挾長孫無忌退兵,事已至此,又豈是他長孫無忌想退便能退?只不過是以這等手段將長孫衝公開處以極刑,狠狠打擊關隴叛軍計程車氣。
沉思良久,李承乾方才緩緩搖頭,輕嘆道:“長孫衝固然大逆不道、罪該萬死,更有負於父皇,但到底與孤自幼一起長大,曾經亦是情同手足。時至今日,孤斷然不會為了私情罔顧國法將其免罪,卻也不忍將其推上朱雀門上梟首示眾。且將他留著吧,待到大局已定,再行論處。”
李君羨無奈,這位殿下前些年剛愎偏執,做下許多荒唐之事,人皆以為其心性暴戾不似人君,多有詆譭,陛下易儲之心愈發堅定。然則這幾年漸漸坐穩了儲君之位,這性格卻好似南轅北轍一般變得優柔寬恕,真不知到底哪一樣才是他原本的性格,不過若一直如眼下這般,卻是更適合當一個帝王……
“末將遵命!”
李君羨頷首領命,見到李承乾再無交待,便起身而去,李承乾派了兩名內侍跟隨。
來到太極殿,李道宗、馬周等人依舊聚在殿中,就各方匯聚而來的訊息商議決斷,倒是蕭瑀有些不堪疲累,去往一側延明門外的舍人院值房休憩。李君羨上前,將李承乾的意思對李道宗仔細說了。
李道宗見到有東宮的內侍跟隨,自然不虞有他,不過眼下玄武門的戰事尚未結束,便讓幾名內侍先去尋內侍總管王德,自皇宮庫房之中支取錢財布帛等賞賜之物。
圍攻皇城的叛軍雖然進攻不止,但東宮六率早有防備,局勢倒也不是太壞。一方重重圍困猛烈進攻,卻對堅厚的皇城無可奈何;一方防禦有餘,但兵力太少很難實施反擊……戰局便如此焦灼僵持。
李道宗輕嘆一聲,喝了一口濃茶提提神,低聲道:“若是玄武門不失,鑄造局當中的火器不被叛軍繳獲用來攻城,那麼這等僵持的局面很可能延續下去,除非雙方忽然出現變數。”
馬周雖是文官,卻也略通兵事,頷首道:“右屯衛已然挫敗荊王、柴哲威等人的不臣之心,就看鑄造局那邊能否堅守,不過兩者所面臨的局勢全然不同,恐怕鑄造局很難固守。一旦叛軍得到鑄造局內的大量火藥,以之炸燬城牆,局勢將會急轉直下。”
之前最大的危險在於玄武門,但是隨著右屯衛大發神威,最大的危險眼下卻是固若金湯,那麼最需要擔憂的便成了鑄造局。畢竟鑄造局內並無正規軍隊駐守,趕赴救援的許敬宗又不通兵事,千餘學子固然各個都是人中之傑,但畢竟閱歷有限,面對數倍甚至十數倍、幾十倍的叛軍圍攻,能否失守實在是未知。
而鑄造局庫房內的大量火藥火器一旦被叛軍繳獲,皇城就講要面臨一場血火洗禮。
若是堅固的城牆被火藥炸塌,叛軍蜂擁而入,以東宮六率的兵力,戰局就將瞬間逆轉……
李道宗無奈道:“眼下叛軍將皇城團團圍困,東宮六率能夠勉力維持各處城門不失,已然是極限,根本無力突圍而出救援鑄造局。只能依靠書院學子的努力,聽天由命吧。”
之所以造成眼下這般兇險之局面,皆是之前對於局勢預估之不足。連續生擒長孫衝、軟禁侯莫陳虔會之後,一度以為關隴群龍無首,此次兵變勢必擱淺,難以為繼。
卻未想到長孫無忌居然早已潛返關中,在暗中主持一切。
如今想來,長孫衝、侯莫陳虔會很有可能是被長孫無忌丟擲的棋子,用以麻痺東宮,待到東宮疏忽大意之後,驟然發動兵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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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東宮屬官擔憂鑄造局安危之際,鑄造局正遭遇著萬餘叛軍的圍攻。
自黎明時分開始,又有數支叛軍前來增援,繼續對鑄造局予以圍攻,原本對於圍攻鑄造局的叛軍予以強大殺傷與威懾的艦炮,也漸漸熄火。
辛茂將率領書院學子開動昆明池的艦船以火炮轟擊叛軍,起初效果的確甚好,帶給叛軍極大之殺傷。不過皇城的戰鬥漸漸處於僵持,使得叛軍將令意識到若無外力加入,單憑叛軍之力想要攻破皇城難如登天,目光便徹底放到鑄造局。
只要繳獲鑄造局庫房內的火藥,以之炸燬皇城城牆,勝利便唾手可得,於是愈發增派軍隊前來圍攻。
而昆明池上的艦船平素只是用以訓練,且此刻水面冰封訓練早已停止,預備的炮彈並不多。連續狂轟了兩個時辰,期間還要不斷以震天雷炸碎水面的堅冰,以免水面冰封之後叛軍攻至船上,彈藥消耗極大。
在叛軍不計傷亡的狂攻之下,辛茂將意識到大事不妙,若是繼續打下去,待到火藥、震天雷告罄,便是自己徹底落敗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