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艙室,310房。
克萊恩扶著腳步虛浮的安吉爾回到套間內,看著她搖搖晃晃地走進盥洗室,片刻後同樣搖晃著回到客廳,一頭栽倒在沙發上,不再動彈。
“安吉爾?”
他輕聲呼喚著,對方雙手緩緩抬起又放下,而後一動不動。
沒想到克里維斯說的是真的,這種口感甜潤但後勁十足的蘇尼亞血酒真的把她放倒了……
克萊恩無言地看著獨享了一整瓶血酒的安吉爾,輕輕嘆了一口氣,上前去將她抱起,用腳推開主臥室的門,把她輕輕放在雙人床上。
看著她潮紅的臉頰,感受著手臂無意識的觸控,聞著空氣中淡淡的酒氣,克萊恩原本已經浮動的心思卻沉靜了下來。
讓安吉爾不知不覺喝下血酒,陷入沉醉確實是他原本的計劃,但此時克萊恩卻有些猶豫不決。無論是周明瑞所在的現代,還是克萊恩所在的此時,趁女性酒醉做出出格的事,都並非紳士所為。
雖然他清楚,安吉爾在事後並不會怪罪他,但最難過的反而是自己這一關……
唉,第一次發生在那種情況下,我哪還有臉這麼說……克萊恩想起在截殺慾望使徒後的那天夜晚自己所做的選擇,感覺臉也像醉酒後一樣通紅、發熱起來。
他嘆了一口氣,幫安吉爾把被子蓋好,轉身準備離開主臥室,去旁邊的僕人房裡睡一晚。
“這下真成了僕人格爾曼了……”
他不禁想到上午登船後兩人開的小玩笑。
就在走到門邊時,他的靈性突然發出警醒,但甚至來不及有任何反應,身後就伸來一隻纖細卻有力的手臂,拎著克萊恩的衣領將他拽回了臥室,扔到了雙人床上。
他身體上方,一雙清澈卻帶著慍怒的眼睛緊緊盯著他。
“等等,你,沒醉?”
克萊恩張口結舌,不知道為何剛才還沉醉不醒的安吉爾此時卻神采奕奕地跨坐在他的身上。
“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安吉爾湊到他的耳旁,輕聲說著,氣息拂過他耳旁的短髮,那股微癢從頭皮直通心臟,“魔女,是不會被灌醉的……”
“那你剛才?”
克萊恩下意識地反問,卻突然明白了今晚的一切。
原來她是獵人,他才是獵物。
“等,等一下……”
“我要在上……”
“那裡別……”
好在308和312都沒有乘客,否則年輕的冒險家格爾曼·斯帕羅壓抑的呼聲肯定會成為第二天餐桌上的談資。
————
乏味但偶爾也有驚喜的海上生活已經度過了整整兩天,週一晚上,白瑪瑙號將會停靠航線上重要的補給點之一,達米爾港,在那裡進行食物和淡水的補給,於第二天早上再次起航。
但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下午要召開的塔羅會……
安吉爾有些無聊地看著眼前的《特倫索斯特帝國,傳說亦或是歷史》,偷偷打了個哈欠。
“……因此,帝國繼承了所羅門帝國原本的部分疆域,定都貝克蘭德。”
克萊恩刻意加大音量的敘述聲將她從昏昏欲睡的狀態裡喚醒。
此時是週一的下午,兩人用過豐盛卻已經有些樣式重複的午餐後,回到了套間內,坐在書桌前繼續上午的學習。
安吉爾因為前天晚上聽了艾爾蘭船長的寶藏傳說,對第四紀的歷史有了些興趣,在娛樂室借來了幾本相關書籍,而恰好準備給她補補短板的歷史系畢業生克萊恩自告奮勇,準備親自給她講講課,順便透過神秘學方面對第四紀的解讀內容,讓安吉爾瞭解那個神靈還行走於世間的紛爭年代。
可惜,經過昨天一天、今天上午的補習後,滿腦子“六大神靈”、“五大家族”、“四皇之戰”等新鮮內容的安吉爾已經感覺腦子塞不進更多東西了。
雖然這位歷史系高材生,神秘學高手的課程確實有效地提高了她的知識水平。
似乎也覺得填鴨式教學不太好,克萊恩嘆了一口氣,合上了手中的筆記。
“剩下的晚上再講吧,”他看了一眼擺在桌上的懷錶,突然眉頭一皺,捂住了肚子,“我,去一趟盥洗室……”
正盤算著如何支開克萊恩,以便參加稍後舉行的“塔羅會”的安吉爾心裡一喜,臉上卻露出惋惜的表情道:
“那好吧,我先回臥室休息一會。”
見克萊恩走進盥洗室,她躡手躡腳地回到臥室中,反鎖好房門,坐在床上靜待下午三點的到來。
“或許應該早點跟克萊恩坦白了,不然這種情況每週都有一次,他會不會……”
……
“她會不會懷疑啊……”
在狹窄的盥洗室內,克萊恩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房門。
雖然安吉爾身為塔羅會的“皇后”,每週必然會主動找藉口獨處一段時間,但“愚者先生”要提前來到灰霧空間,提醒身處白銀城的“太陽”提前做好準備,因此要預留更多的時間,長期下去,很容易暴露自己與塔羅會舉辦時間重合的詭異行為。
“也許是時候把‘世界’的身份丟擲去了,但那樣我在塔羅就不方便利用這個身份釋出某些不符合‘愚者’身份的委託了……”
克萊恩感覺有些頭疼,但想到快到會議時間了,只能先把這個問題放在一邊,熟練地逆走四步,來到了愚者的世界。
————
一道道深紅色光芒閃過,巍峨的宮殿再次迎來了每週一次的塔羅會。
“愚者先生,諸位,大家下午好。”
正義小姐不復上週的沮喪,稍微恢復了些往日的活力,主動向眾人打著招呼,但她立即發現,對面的男士佇列中多了一名新的成員。
“這位是新的塔羅會成員,‘月亮’先生。‘月亮’先生,他們分別是……”
愚者低沉、虛幻的聲音傳來,開始依次介紹原有的塔羅會成員。
而與此同時,眾人都將視線集中到了太陽先生右手邊的“月亮”身上,這位新成員身高超過了原本位列第一的太陽,體型消瘦,面部同樣隱藏在淡淡的灰霧之後,只能辨認出他黑色後梳的短髮,以及打量著眾人的目光。
他的正對面,“魔術師”佛爾思正準備向愚者獻上她從普利茲港的多里安先生那獲得的三頁羅塞爾筆記,但卻發現身材高大的“太陽”先生似乎有些不對勁,後者有些痛苦地蜷縮在高背椅中,雙手握拳,重重壓在桌面上。
“太陽先生,伱還好嗎?”
她詢問道。
其他成員很快發現了異狀,紛紛投去關切的目光。
“抱歉,我,我剛才想起了很多事情。”
“太陽”戴裡克下意識地往額頭上抹了一把,這才想起自己目前是靈體狀態,不會出汗。他在心中歸納了這幾天發生的事後,開口說道:
“上次塔羅會結束後不久,我就加入了‘首席’帶領的探險隊,前往之前所說的廢墟進行探索,但在那座廢墟城市中的神廟深處,我們發現了詭異的壁畫,誘人但實則為血肉幻化而成的蘑菇,以及一個小男孩。
“他自稱傑克,說是和父親一起從海的那邊來到這裡,尋找造物主的聖所,我們追問他來的方向,但卻被他暴起襲擊,好在‘首席’科林閣下將他殺死,護住了小隊的所有人。”
“傑克……來自海的另一邊?”
他身旁的倒吊人顯然對這段內容極感興趣,喃喃地重複了一遍,而後追問道: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們就回到了營地,離廢墟城市最近的營地,回到了準備出發探索前的一刻。”
太陽先生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驚恐。
“五次!一共五次!我們一遍遍進入城市,找到神廟,經過壁畫,燒光蘑菇,詢問男孩,最終,在首席閣下殺死傑克後停止,並重復又一次這段經歷。
“要不是來到了這裡,經過愚者先生的提醒,恐怕我會繼續沉浸在那段重複的探索之中,直到某一次首席閣下出現失誤,沒有保住我們中的某個人,或是逐漸衰弱,餓死在廢墟城市深處。”
說罷,他看向長桌上首的愚者先生,低頭表示感謝,後者並未有任何表示,彷彿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僅僅是聽著太陽的描述,眾人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這種“重複人生”的經歷,哪怕是在天馬行空的幻想中,也不曾見到過。
但比起其他人,安吉爾卻對此有更深的體會,她也曾經遇到過自己“遺忘”了部分經歷的事,直到進入這座灰霧中的宮殿,在愚者的幫助下才想起一切。
“你想起這些之後,找到問題的根源了嗎?”
她關切地詢問著,試圖引導太陽先生從恐慌中走出,想辦法脫離這個詭異的迴圈。
“我覺得,很可能跟那個來自海上的小男孩‘傑克’有關,每次首席殺死他後,我們就會回到營地,重新開始探索,他很可能是事件的關鍵,但我不清楚應該如何解決。”
“或許,你們試著不要殺死他,與他溝通看看?”
“正義”奧黛麗饒有興趣地提出建議。
“很難,每次我們都試圖問出些什麼,但過不了多久,傑克就會陷入瘋狂,主動攻擊,只有首席才能抵擋、殺死他,我沒法干涉。”
太陽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方案。
“根據你的描述,我倒是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一直在沉思的倒吊人突然開口道,語調有些興奮,“我曾經提到過,我在追捕一個極光會的‘傾聽者’,他帶著自己的孩子出海,為的就是尋找‘真實造物主’的聖所。”
“他帶著的孩子,和‘太陽’描述的傑克很像,而傑克同樣來自海上,來自白銀城所在的區域之外!”
這意味著,白銀城和塔羅會其他成員所在的世界之間,並非完全沒有聯絡!
“太陽”戴裡克在短暫的錯愕後,心底湧出了莫名的欣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