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生病

根據班主任張清給自己畫在紙上的地圖，白麓找到了領校服的地方，這裡位於學校的西北角，十分偏僻。

管理校服的老師告訴她，適合她尺碼的衣服正好沒有了，讓她等到下個星期再過來拿。

白麓道謝後離去。

此時陽光正好，微風不燥，空氣中還瀰漫著澹澹的花香味。正值午休時刻，整個校園都安靜下來，只聽到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

一切美好又寧靜。

不知怎麼，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中午食堂的那一幕，當時沒人知道，其實自己那個時候產生過從未有過的感覺，而現在被自己壓制住的不明的季動又開始躁動起來。

白麓一邊深呼吸平靜自己不正常的心跳一邊沿著林蔭小道往回走。

不經意間看到不遠處顧辭靠在一棵梧桐樹下，想到一會就快要上課了，掙扎了一下。

想了想，或許是因為那奇怪的情緒搗鬼，女孩還是向少年走去。

走近才發現少年正蜷縮著身體，雙眼緊閉，眉頭緊鎖，額頭浮著一層密密的細汗，細碎的劉海也因汗水而被打溼粘在額頭上，彷佛在努力剋制著什麼痛苦。

此時的少年沒有了平時不經意間散發出來的戾氣，讓人不敢靠近，白麓才真正覺得眼前這個少年跟自己一樣也只有十七歲，明明是個青蔥少年卻彷佛承受著他們這個年齡不該承受的事情。

鬼使神差的伸出手來想要撫平少年緊皺的眉頭。

“唔…”

一聲夢囈讓白麓瞬間清醒過來，才注意到自己剛才想要幹什麼，急忙將快要觸碰到少年的手勐的收了回來。

悄悄偷看少年一眼，發現對方並沒有醒過來，想來只是無意中發出一聲，才默默鬆了一口氣，還好沒被發現。

可是地上的少年卻越來越痛苦，連頸部也開始滲出汗水，臉色更是煞白煞白的不正常。

白麓也顧不上什麼，蹲下身來雙手放到少年肩膀上輕輕搖晃，慌忙喊到：

“顧辭，顧辭，你醒醒，醒醒！”

過了好一會，少年才慢慢睜開眼睛，逆著光，一張充滿擔憂的小臉映入眼簾。

顧辭先是愣了愣，隨即問道：

“你怎麼在這？”

虛弱沙啞的嗓音響起，比平時的聲音更加低沉好聽，撓人心絃。

“我碰巧路過，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醫務室？”

顧辭看到眼前女孩眼神中透露的擔憂，難得的嘴角上勾笑了笑，似安慰的輕聲回答道：

“我沒事，已經好多了，放心。”

白麓被少年純淨的微笑給吸引住，一時移不開眼，好像剛才那樣痛苦的人根本不是他，只有女孩手心中微微出的汗證明剛才發生的事情。

顧辭也沒有再說什麼，感受到對方的呆滯，笑意更加加深了，就連同胃部傳來的陣陣疼痛都無形中減輕了。

“衛海，我找到辭哥了，在這邊，快過來。”聲音從不遠處響起。

“辭哥！”

“辭哥！”

兩聲不和諧的聲音打破了這刻的美好，也將白麓的思緒拉了回來，跟少年深沉的雙眸對視，一股熱氣直接湧上面部，白麓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還扶著對方的肩膀，急忙鬆開手起身，手足無措，低下頭乖巧的站在一旁，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現在肯定臉通紅，太丟臉了。

自己剛才幹了什麼，怎麼就一直呆呆的盯著大老看，喂喂喂，清醒點啊！

顧辭也站起身好笑的看著女孩的舉動，越發覺得十分可愛。

眼睛向後一瞥，微微一眯，閃過一絲冷光，那兩個破壞氣氛的傢伙正向自己這邊跑來，還真是會趕時間啊。

周彥趕緊開口問道：

“辭哥，你怎麼樣？”

少年並沒有回答他，而是看向身旁。

周彥這才發現這裡還有一個人。

“咦，新同學你也在啊？”

“我…我碰巧路過。”白麓依舊低著頭，小聲回答道。

周彥看了看白麓又看向顧辭，特別是女孩還一直低著頭，雙眼在兩人之間不停掃過，實在想不透這兩人怎麼會在這裡又遇到。

顧辭目不轉睛的盯著女孩低著的小腦袋，毛茸茸的感覺，心裡也變得暖洋洋的。

這時手勐然一緊，身子控制不住的彎下去。

該死，又開始疼了。

顧辭極力剋制住自己發出聲來，身體不由的開始輕微抖動。

衛海在旁邊早早注意到了顧辭的異樣，立馬半蹲在他前面，對周彥立馬說道：

“周彥，別廢話了，快把辭哥弄上來，我先揹他去醫務室。”

衛海說完，周彥也發現了顧辭此時的情況並不好，趕緊去將顧辭扶起。

“哦哦，好的好的。”

顧辭被衛海揹走前，忍著疼痛，努力對著白麓一笑，示意自己沒事。

隨後便被衛海趕緊揹著向醫務室跑去。

白麓也意識到不對，一把拉住正準備跟上一起走的周彥的胳膊，詢問道：“他，這是怎麼回事？”

“這…”周彥一時不知該不該告訴她真相，畢竟這是顧辭的私事，還是由當事人告訴比較好，可看到女孩眼中明顯的憂色，眼尾甚至泅著幾分紅，咬咬牙，算了，之後辭哥要是知道了罵我，我受著就好了。

“我跟你說實話吧，辭哥他吃不了辣，一吃就渾身冒冷汗，整個人都虛脫無力，最重要的是會胃痛，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痛，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大概就像是有把火在胃裡燃燒吧。”

“他吃不了辣？！”

“是啊，以前我跟衛海都很注意他這方面的飲食，所以也一直好好的。可這不中午食堂吃飯，辭哥不知道為什麼非要吃那個什麼辣子雞丁，你也知道他的脾氣，攔都攔不住，這不果然還是出事了。之前吃完飯，我們就把他送到醫務室去，正好醫生不在，結果沒想到辭哥居然趁著我們出去偷跑出來，我們也是買東西回來才發現，這不找了半天才找到了這個地方。”

白麓這才想起中午吃的，一個念頭浮現在腦海中，如果自己中午沒有點那道辣子雞丁，他是不是就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

真是笨蛋，明明知道自己吃不了辣，為什麼還要吃。

白麓低著頭，一頓懊惱後悔。

“對了，說起來，剛才還得謝謝你，謝謝你沒有拋下辭哥一個人走。”

“為什麼這麼說？”

“你多少也知道，辭哥被大家當做是我們學校的老大，大家心裡也都挺畏懼他的。但是其實辭哥並沒有做出什麼無故傷害同學或是其他特別過分的事，即使有那也是有原因的。辭哥他從來也懶於解釋什麼，大家也就都越傳越過分，漸漸地大家就都疏遠他了。今天要是換成其他人，可能看到這個情況後會立馬跑掉吧，況且說不定辭哥會疼的昏過去，那時候身邊如果沒有人，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真的謝謝，我替我自己也替辭哥謝謝你白麓同學。”說完，周彥收起平時一副吊兒郎當痞痞的樣子，鄭重的給她鞠了一躬。

白麓慌忙擺手側開身避開，“不不不，這是我應該做的，何況我也根本沒幫上什麼忙。”

“嘿嘿，反正大恩不言謝，以後你要是有什麼事儘管說，只要是我能辦到的，在不觸碰原則的情況下一定做到。我雖然比較笨，但是看的出來你在辭哥心中不一樣，慢慢你就知道辭哥這個人真的挺好的。”

周彥停頓了下，撓撓頭繼續說道：“那我先去看看辭哥去了，先走一步。”

是不一樣的嗎？

待白麓來到教室時已經開始上課了，好在老師並沒有為難她，讓她趕緊進來坐下聽課。

這節課白麓沒有聽進去半個字，一方面是擔心顧辭的情況，不知道有沒有好轉？另一方面，白麓想起周彥對她說的那些話，確實其實顧辭並沒有大家說的那般，自己和他相處這兩天來看，除了他會讓她給他抄筆記，有時候還會使喚她，但其他的好像真的沒有怎麼樣她。

自己之前是不是誤會他了？要不要試著跟他這個同桌好好相處呢？

腦海裡景白說的那句話莫名的浮現出來，一股熱氣又湧了上來。

顧辭一整節課都沒有回教室，想來還是很嚴重，直到下午第一節課下課，周彥和衛海才匆匆趕回教室。

周彥在經過白麓的座位時還偷偷比了一個ok的手勢。

看到後，白麓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醫務室這邊。

“顧辭同學，怎麼又是你啊！這一週見你兩次也是夠頻繁的了。雖然你長得養眼，可是可不可以不要隨時釋放冷氣啊，你再多來幾趟，我這醫務室的空調都不用開了。”

醫生調侃的語氣中不難聽出他和顧辭已經是舊相識了，二人關係還頗好。

“嘖嘖嘖，你說你這腳上傷還沒好，現在還加重了不說，你怎麼又把自己搞成這樣了？”

少年轉過頭去留給他一個後腦勺，明顯不想理會他，醫生倒也見怪不怪他這樣，反而如果哪天看到他溫和聽話的模樣的話，倒會覺得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升起了。

給顧辭打上一針後，一臉嚴肅的說道：“你這種情況已經算的上危險了，可不是我故意誇大其詞嚇唬你，你再吃辣，如果沒有得到及時的救助，最嚴重的情況是被活活疼死，知道嗎？”

顧辭絲毫沒有在意校醫的苦口婆心，只是敷衍的嗯了一聲算是回答。

校醫深嘆一口氣搖搖頭，自言自語碎碎念道：

“明明痛的要死，還是要作死，真是搞不懂你們這群小孩怎麼想的，不好好學習，偏偏還要折騰自己的身體，真是自討苦吃。前幾天一男孩也是，跟你之前一樣把自己的腿不小心給摔了，唉，陪他來的同學坐在旁邊眼淚哇哇的直往下流，看著我都心疼。你們呀，自己折騰自己也就算了，連著身邊重要的人都跟著擔心，你說這多划不來。哦，也對，你沒有女朋友，只有兩個好基友，自然體會不到，哈哈。”

即使沒有看著他，顧辭也知道此時校醫臉上一副欠揍的表情。

“誰說我沒有的。”顧辭轉過身來慢慢悠悠的說道。

“什麼，難道你有？哪呢哪呢？”

“你就騙我吧，你這大大名號全校師生都知道，哎呀，還有你那不近女色的傳言連我都知道，你說是哪位小可愛會近得了你的身，就算退一萬步可以，那是得多眼瞎才看上你了呀？不會是被你這的皮囊給矇住雙眼了吧？嘖嘖嘖，不得不說，確實是個鮮衣怒馬翩翩少年樣，可你確定小姑娘不會被你身上這冷氣給嚇住？要是真有那個人可得帶來我瞧瞧，檢查下看看怎麼年紀輕輕眼睛就出毛病了。”

“滾。”說完顧辭懶得理他，直接轉過身。

真不知道這麼不正經的人是怎麼會被選中當校醫的。

“哈哈哈哈，怎麼還惱羞成怒了啊，是不是被我說中了。”

看到顧辭再也沒理他，校醫也自知沒趣，咳了幾聲說道：

“好了好了，剛才我是開玩笑的嘛。不過說到底，作為男生，作為男人，千萬不要讓女生擔心。女孩子啊，是用來呵護寵愛的，知道嗎？”

顧辭想起了白麓一臉擔憂的樣子，雖然那說明她是關心他的，但現在想想確實，那個樣子讓自己心疼的厲害，比自己身體上的疼痛更加難以忍受。

右手輕放在心臟上方，陣陣跳動。

過了許久，一道低沉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知道了。”像是對醫生說，又像是對自己說的。

“哈哈，還真沒想到你還這麼純情啊。不過看你那脾氣，還真不知道被你看上的女孩是幸運還是不幸。”

校醫嘖嘖舌沒再說什麼，就忙別的去了。

等到顧辭覺得身體沒什麼大礙後便離開了醫務室，已然快要放學了，班上正在上自習課。回到座位上，便看到桌子上多了幾本不屬於他的東西，只是封面上無一例外跟上次的筆記本一樣全都是各種型別的狗狗。

的眉毛輕輕向上一挑。

“怎麼，就這麼喜歡狗嗎？”

這人還敢嫌棄自己選的本子，虧自己還擔心了他這麼久。

想到這，白嫩的小手就往旁邊一伸，想要將東西拿回來，可顧辭又怎麼會給她這個機會，單手迅速按住。

白麓見拿回無望，抬頭悄悄看了一眼講臺上的老師，不敢說話，只是在草稿本上飛快寫了什麼，然後趁人不注意立馬將本子往右邊一推。

顧辭眉眼帶笑看著她的舉動，那樣子就像是在做什麼虧心事。

膽子還真小啊。

眼睛微微向下，便掃到紙上寫的字：是啊，不行嗎？不喜歡就把本子還給我。

怎麼感覺自己好像在小朋友心中的威望大不如之前了。

不過東西都歸自己了，豈還有還回去的道理。

伸手從書包內層摸了摸，赫然掏出一支哆啦a夢的筆。

這也是她的，上次就被這人給拿走了。

只見少年微微偏頭，姿態慵懶放恣，卻又透著骨子裡的清冷禁慾，纖細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手指正拿著不符合他氣質的筆書寫著什麼，白皙的指尖稍稍移動，彷若帶起陣陣漣漪。

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人移不開眼。

窗外的樹枝上傳來幾聲夏日獨有的吱吱蟬鳴聲，頭頂上風扇搖曳轉動，周圍是窸窸窣窣的寫字聲和翻書聲。清風偷偷順著窗戶俏皮的跑進來，裹挾著初夏的熱意，又很快在風扇的鼓動下四散開來，輕拂過少年額間的碎髮，乾乾淨淨的少年氣息撲面而來。

許久之後，當白麓再次憶起少年時，便是想起這個場景。

“叮鈴叮鈴...”

下課鈴聲突兀響起，將人從中拉回。

身旁的人不知什麼時候便停下了筆，深邃似海的眼眸中似是氤氳了幾分笑意，眉梢微挑，薄唇輕啟：

“又看呆了啊？”

白麓臉瞬間通紅，像是做壞事被人抓個正著，低著頭不敢看人一眼，慌亂的將桌上和抽屜裡的書裝進書包，然後在少年一臉揶揄的眼神中逃跑似的離開教室。

“誒，麓麓，等等我啊。”

“誒，等...”

景白在背後喊了幾聲，卻見人沒有停下腳步，只從女孩離去的背影中看出來幾分慌張，什麼事這麼著急。

等坐上公交車行駛一段路後才記起今天本答應跟景白一道回家的，結果自己居然就這樣忘得一乾二淨，拿出爸媽給她買的新手機，急忙跟景白髮訊息道歉。很快便收到對方的回信，告訴她不要太在意這事，明天再一起回家。

關上手機，望著車外閃過的風景，腦海中又浮現出少年的身影。

回到家開啟書包準備寫作業時，才發現自己在慌亂中將那個草稿本也一同收進書包帶了回來。

翻開一看，自己寫的那句話多了一排字。

字跡清雋有力，一筆一劃行雲流水中勾勒出少年獨有的氣勢。

只見上面寫著：不敢不敢，小朋友親自選的自然甚合我意。

啪的一下合上本子。

這人什麼時候也學會油腔滑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