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邱弘,好像知道曾勝己會來,閉眼坐在草垛上,聽見腳步聲緩緩睜開眼睛。
“我聽畢馨雨說,一年前曾家出事與你有關,當時到底怎麼回事?”
邱弘扯了扯嘴角:“我已經是要死的人了,為什麼要告訴你,我還不如將這件事情的真相帶到棺材裡去。”
顧卿爵撩了撩衣袍,蹲了下來。
“邱弘,帶進棺材裡並不能報復我師父,只會便宜了那個後背策劃之人,而你死了,那個人才是真正的高枕無憂。你如今的局面,你以為他會救你麼。他只會順手推一把,讓你死的更早。”
邱弘臉色變了幾遍。
“我憑什麼相信你,我說了對我又有什麼好處?”
“我可以向趙大人說情,保你一條性命。”
邱弘冷笑一聲:“就憑你?”
這幾天他查了顧卿爵。
不過是江寧州府下一個無權無勢的書生,也就是其未婚妻有些本事,他的面子,在趙謹面前一文不值。
也敢誇下海口,說保他一命。
“你不會覺得,趙大人他是偶然路過明光縣的吧?”
顧卿爵話落,邱弘詫異的抬頭。
“什麼意思?趙郎君是你特意請來明光縣的?”
顧卿爵微笑著挑眉。
“不可能!你不過是江寧州府一個書生,如何能使喚的動開國郡公嫡長孫長途奔襲過來幫你?”
顧卿爵依舊但笑不語,看著邱弘。
邱弘與他對視,他這個浸淫官場多年的人,竟從對視中敗下陣來。
眼神移到別處。
他需要時間思考。
半晌,邱弘終於開口:“我可以告訴你們一年前曾家發生的事,但你們必須保證我能活著出監牢。”
“這個自然,說話算話這點最基本的信譽,我還是有的。至於你有沒有……”
顧卿爵餘下的話沒說。
但那眼神,讓邱弘有幾分不自在,明知顧卿爵是在陰陽他,可他所做之事,他自己也承認十分卑劣。
但這世上,有幾人能做到始終坦蕩如一?
邱弘手腳並用,挪了挪屁股,手上腳上的鐐銬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顧卿爵和曾勝己也不忙,甚至有衙役還搬來了小木凳,讓兩人坐下,而這一舉動,讓邱弘徹底相信,顧卿爵與趙謹的關係,也許真的不錯,不然怎麼會在縣衙的大牢,有如此待遇。
“我說!”
曾家是武將世家,祖上立下汗馬功勞,那個時期的武將有許多,但能一直如曾家這樣被皇帝重用的武將不多。
而曾家就是其中一位。
他們駐守在定州,守衛大宋北方。
也一直主張要收復燕雲十六州,為此發動了幾次戰役。
曾家主戰,與朝堂上一些人的政見相左,後面逐漸起了除掉曾家之心。
“你說的這些人,具體指的是誰?”
“孔家。”
曾勝己道:“你說的,可是任籤書樞密院事的孔翀。”
邱弘點頭。
“就是樞密使孔鈞非。”
在本朝,樞密使作為樞密院長官,與宰相共同負責軍國要政,實則以宰相主政,樞密主兵,一般用文官,偶或由宰相兼任。
不言而喻,孔鈞非的權利有多大。
“我曾家對朝廷忠心耿耿,從無不臣之心,他孔鈞非就算要害我曾家,沒有實據,官家怎麼就信了?”
“實據?這東西是可以偽造的。”
顧卿爵道:“你在曾家滅門這件事中,擔任的是什麼角色?”
邱弘蠕了蠕嘴唇。
“我……”
顧卿爵其實已經猜到,但他就是要聽邱弘親口說,因為師父在這裡,他需要聽。
邱弘自知躲不過去,只能將始末說出來,換取自己活命的機會。
按邱弘所說,孔翀知道邱弘與曾勝己走的很近,是以從邱弘身上作為突破口,用重金收買了邱弘。
而後,邱弘利用與曾勝己的這層關係,頻道密切的與當初尚在定州駐守的曾勝己通訊,拿到曾勝己書寫的大量信件,而後模仿他的筆記,偽造與大遼往來信件,嫁禍曾家通敵賣國。
曾家從滿門忠烈,一下子成為賣國賊。
人人喊打。
自然也有一些和曾家交好的,在朝堂上為曾家說話。
官家仁厚,還想讓宰相再查此事,但不知為何,官家突然下聖旨將曾家抄家。
僅是抄家,尚能保住一條性命。
可有孔翀帶隊去曾家時,卻直接將曾家滅門,後上報官家說曾家反抗,又從曾家搜到與大遼國往來信件,更加確實了曾家同敵賣國。
官家痛心,但人已死,本不欲追究。
又是孔翀奏秉,言曾勝己並未抓捕歸案。
於是在曾家佈下天羅地網,等著曾勝己主動自投羅網。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孔翀帶隊滅門時,曾勝己就已經趕到京都,親眼目睹父母兄長妻兒死於他們刀下。
他想現身。
被曾父發現,用唇語告訴曾勝己不可出來。
要查出真相,為他們洗刷冤屈。
但翻案豈是那麼簡單。
曾勝己每日腦海中浮現的都是親人死在自己面前的畫面。
突然有一天早晨,他醒來之後就不記得發生的事。
遇到有人追殺他,他就本能的逃。
一路從京都逃到江寧州府。
後面就是遇到了蘇亦欣來到顧家。
“好了,我知道的都已經說了,你什麼時候兌現諾言。”
“三日後你依然會被帶到午門斬首,我有辦法讓百姓看到的是你已經死了。之後你自己要隱姓埋名。”
邱弘鬆了口氣。
隱姓埋名不要緊,只要能活下來。
顧卿爵和曾勝己起身走出牢房,在拐角處顧卿爵譏諷的看了邱弘一眼。
他是答應了邱弘不殺他。
可有些人是不會讓他活著的。
曾勝己知道了一年前曾家發生的事情,想要去京都揭發孔翀陷害曾家的真相。
“師父,我問過縣衙的衙役。邱弘在見到你的那天晚上,有一隻信鴿從縣衙飛出。正是京都的方向。極有可能他已經向孔翀報信了。他派來的人也許已經在來的路上,也有可能已經到了明光縣。”
“為師不怕。”
顧卿爵搖頭:“師父,不是怕不怕的問題。僅憑邱弘的一面之詞是沒有辦法扳倒孔翀的。我們需要從長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