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釗在那個客棧住了五天,偶爾會打賞話多的小二幾個銅板,或請愛說嘴的人喝點小酒。
還真聽到一些有關荀家的事。這些事當然不是密事,卻對丁釗極有用。
荀家四世同堂,荀老太爺還在,曾經是帝師,身體不好早已致仕,好像還癱瘓在床。
荀大老爺如今官至從三品,為太僕寺卿。
先荀大夫人董氏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名叫荀千里,進士出身,目前在監察院當差。二兒子名叫荀千岱,是駙馬,還是狀元。因為皇上賞識,在翰林院當差。
丁釗十分納悶,先荀大夫人有罪臣血脈,她留下的兒子居然能當駙馬,還倍受皇上賞識。
荀千里只有兩個兒子,荀千岱有一兒一女。
沒聽說他們有閨女丟失或夭折。
特別是荀千岱,住在公主府,壞人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去公主府偷孩子。
丁釗覺得,香香是這家後人的可能性不大。
丁釗又去沈家附近的客棧住了幾天。董如蘭當初嫁給沈家二老爺,只留下一個兒子沈瑜。
也打聽到了一些訊息。
沈二老爺現在工部任郎中。
沈瑜恩蔭在禮部當差。聽說他身體不好,子嗣不豐,前幾年只生了一個閨女還夭折了,到現在也沒有一兒半女。
丁釗聽到這個訊息心中一動,似是無意地跟人說道,“沒孃的孩子苦哦,我大娘早死,她留下的孩子被繼母整得夠嗆……呃,那孩子什麼時候死的?”
那人深有同感,說道,“我也記不清,三年前或四年前吧。”
丁釗自覺真相了,認定香香就是沈家後人。沈瑜身體不好,沒有孩子,應該是被繼母整的。整了沈瑜還不夠,還要讓人斷子絕孫。
只不知那個惡婆子是怎麼讓人把香香弄出去,又怎麼以夭折當藉口矇混過關。
由此丁釗想到,荀家家風好,前妻留下的孩子都活下來又有大出息,說明繼母是個好女人。而沈家,家風不好,由著死了母親的孩子被欺負,繼母就是個惡婆子。
這樣的家,再是富貴都是坑。哪怕沒把香香弄丟弄死,在那個家也不會好過。
而自家雖然粗茶淡飯,但所有人都把香香當寶一樣捧在手心疼,她生活的快樂幸福……
丁釗回到東廂,沒有去北屋,而是去了丁香和丁利來住的南屋。
羅漢床上,丁香睡得正香。
北屋的燈光射過來,隱約看見她的小臉酡紅,長長的睫毛像疊著翅膀的黑蝴蝶,粉嘟嘟的小嘴如春天裡的桃花瓣,淡淡的香氣似有還無……
怪不得父親說香香像母親。香香是母親的外甥孫女,有血脈傳承,當然像了。
真是太巧了!
他能這麼巧地撿到香香,一定有她們姐妹在天之靈的護佑……
可憐的孩子,還在襁褓裡就被壞人算計,差點死於非命。
為了父親好,也為了香香好,更為了已死的母親和姨母,這個秘密就繼續瞞著吧。
董家和沈家,還有那個皇上的女婿,所有劫難和富貴,都如天邊浮雲,與自家沒有一點干係。
自家就是膠東的鐵匠,香香就是鐵匠的後人……
丁釗嘴角微勾,眼睛潮熱。他把手伸進被子,湯婆子還熱乎,手又退出來壓了壓被子。
丁香似做了一個美夢,擼了擼小嘴,又翻過身繼續睡。
五日後,下了多日的大雪停了。
丁家二房請客,感謝他家出事後鄉親們的幫助。
張氏把謝氏和夏二媳婦、丁栓媳婦請來幫忙做席。
山上有積雪不好走,張家只來了張大保夫婦、張小保、張金山。
只請了大房的丁山和丁有財。
大房人多,不可能都請,但丁二富和丁四富是給大房送了禮幫了忙的人。丁香專門讓丁珍偷偷把他們叫去三房,她拿了一碗紅燒肉給他們吃。
丁釗礙於面子去請了夏員外父子,沒想著他們會來。
夏員外沒來,他的大兒子夏忠來了。
天氣冷,席面不能擺在外面。大屋裡擺三桌,小屋裡擺一兩桌,一共擺了十五桌。
丁壯同夏忠、夏里正、二祖祖等幾個年紀大身份高的人坐上桌。
丁香及幾個婦人孩子在東廂廳屋吃。
丁釗交給丁香的任務是,隨時看著丁壯,不能讓他多喝酒。
丁香盡職盡責,在東廂吃幾口飯,就會跑去上房門口看一看。若丁壯敢大口喝酒,她就背一長段金老大夫的醫訓。
丁壯被孫女管得沒辦法。不敢多喝酒,更不敢再誇孫女如何如何好。
有人看著直搖頭,哪能這麼寵孫女。
夏忠倒是被丁香吸引了。雖然嬌寵了一些,但小女娃雪玉漂亮,聰慧伶俐,粗鄙蠻橫的丁壯居然養了這麼好一個孫女。
再想想被李先生誇上天的丁立仁,丁家真是歹竹出好筍了。
夏忠回家後跟父親說了丁家請客的事,又道,“爹,兒子覺得丁家小姑娘實在不錯。要不,說給文州當媳婦?”
夏員外皺眉說道,“我們夏家詩禮傳家,怎麼能娶鐵匠之後?那丁壯粗鄙,不孝,大字不識一個,他的孫女配不上我長孫。”
夏忠笑道,“爹有所不知,丁家女娃極其聰慧,記性好,口齒伶俐,三歲小娃當得上八九歲的孩子。而且,都說丁立仁學習好,能考上秀才也不一定。”
說完乾笑兩聲,自己父親最得意的事是中了童生……
夏員外沉了臉,他絕對不相信丁壯的後人能考上秀才。百年來,整個古安鎮只出過一個秀才,五個童生,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大字不識的丁壯怎麼可能養出秀才孫子。
夏忠又說,“若是那孩子中了童生,也不錯。”
夏員外沉思片刻說道,“實在不行,就說給文關吧。文關是次孫,即使丁家小子沒中童生,丁家門戶對咱們家的影響也不大……唉,還是再等等吧,聽說那個小女娃的性子不好,太嬌縱跳脫,可不能讓她把丁家的粗鄙帶過來禍害我夏家子孫。過幾年看看,若是小娃實在不錯,性子也養好了,再說。”
他覺得,出身鐵匠家的小娃能好到哪裡去。所有的好,都是丁紅鼻子吹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