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霄沒有與眾人再在那裡待下去。
他帶著眾人一同離去。
這一處戲碼讓他明白了許多事情。
對於白青渠夫妻二人而言，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悲劇的落幕。
他們不算是好人。
為了給自己的兒子報仇，他們同樣在今天夜裡傷害了許多人，有許多人都因為他們而死。
而他們，在做這些之前，是明白這一點的。
他們用自己的死，為天懸山埋下了覆滅的隱患。
真的很了不起，對於一對尋常的夫婦而言，能撼動天懸山這樣的龐然大物，哪怕只是一絲一毫，也足以證明他們的勇敢。
但這也很可悲。
一對父母。
放棄自己的生命、尊嚴，甚至良知。
所能做到的極限也只是為天懸山埋下隱患。
他們是棋子。
任人宰割。
他們的死無足輕重。
就像剛剛，他們死後，沒有人再去談論他們的身份。
他們只是荒蕪，兩隻來自天懸城中的荒蕪。
唯一值得人們關注的點，是他們化身荒蕪時，身上的神性從何人來。
他們死，只是一場盛宴的開端。
而武王府，就是坐在餐桌上的食客。
他們物盡其用。
他們不僅可以將此作為讓天懸山割讓出更多的利益的把柄。
甚至還將沉寂多年的劍嶽城推上風口浪尖，成為與監天司抗衡的橋頭堡。
褚青霄不懂權術。
但卻感覺，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們，就像是一隻只禿鷲，將白青渠夫妻敲骨吸髓，榨取幹了最後一絲價值。
那場面荒唐、可怖，甚至令人作嘔。
褚青霄不願多待。
但回去的路上，他的心情顯然不太好，他一直低頭沉默。
楚昭昭等人也看出了他的不悅，也從他的口中知道了一些事情的始末，想要寬慰，卻又不知如何說起。
……
“所以，那位孟先生其實是武王府的人。”宋清清忽然回過了神來，想到了那位千夫長在整個過程古怪的反應。
試想如果他不知道今日會發生此事，又怎麼可能將那份名單如此貼身保護？又怎麼可能安排劍嶽城的人如此恰到好處的出場？
“可是那位武王不是和趙念霜情投意合嗎？趙念霜是天懸山日後的掌教，二人成親之後，天懸山不都是他的嗎？他有什麼理由這麼算計天懸山呢？”一旁的蒙瑾皺著眉頭應道，覺得這樣的推測有些古怪。
不過這話剛出口，她的聲音卻漸漸小了下來，有些心虛的看了一旁臉色陰沉的褚青霄，暗暗擔心自己是不是說錯了話——
在褚青霄將身份曝光之後，對於蒙瑾等人，他只是將關於燭陰神血的部分隱瞞下來，其餘關於自己的經歷也好，與趙念霜的關係也好，都如實告知。
只是蒙瑾心直口快，將坊間傳得如火如荼的趙念霜與武王的關係一口道出。
自知失言的她，又趕忙找補道：“不過這些都是坊間傳言當不得真，畢竟要是真有這種事，武王也不會這麼算計自己的媳婦吧？”
“說不定就是他求而不得，故而因愛生恨！”
蒙瑾說罷這話，心頭暗覺自己機敏，這樣的失言都能找補回來。
而聽聞這話的褚青霄臉色卻並無太多變化，他只是在沉默一會後忽然說道：“孟先生與武王府是什麼關係，我不得而知。”
“但這個人很可怕。”
“他善於工於心計，同時很會偽裝，在天懸城有一大批忠實的追隨者，他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恐怕在他和武王府的聯手下，這天懸山真的有可能會變天。”
聽聞這話，眾人也面色一沉。
楚昭昭看向褚青霄問道：“那我們怎麼辦？”
“這還用想？坐山觀虎鬥唄！”宋清清幾乎想都沒想，便下意識的接過了話茬言道。
“天懸山也好，武王府也罷，都不是什麼好鳥，讓他們打得魚死網破，最後都死掉！”
當年劍嶽城被定義為叛軍，背後有天懸山的偽證，也有武王府的推波助瀾，甚至最後圍攻劍嶽城的碧雲城的軍隊，都害死武王府在背後支援。
對於宋清清而言，這二者皆是她的仇人，二者打得越是你死我活，她自然越是開心。
“不。”
而褚青霄卻極為篤定否定了宋清清的念頭，他這樣說罷，面色堅定的言道：“我們不能置身事外。”
楚昭昭雖然不太喜歡宋清清那般極端的想法，可褚青霄的話，還是讓楚昭昭心頭一跳：“青霄你的意思是？”
“武王府要扳倒天懸山。”
“天懸山要自保。”
“他們都需要趁手的棋子，去達成自己的目的，而我可以是那枚棋子……”褚青霄幽幽說道，他臉上的神色陰沉、冰冷。
這是楚昭昭從未見過的模樣。
她皺起了眉頭：“做他們的棋子，不是與虎謀皮……”
褚青霄聞言卻笑了起來，他看向楚昭昭說道：“所以，我們在成為棋子之前，得想辦法，讓我們這枚棋子的分量足夠重。”
此言一落，眾人皆是一愣。
而褚青霄則在這時抬起頭，看向不遠處。
那是鴻運齋的方向，那裡的一處視窗前，一道身影正站在那裡，微笑著看著他。
褚青霄眯起了眼睛，腦海中浮現出了自己踏出鴻運齋的包廂前，那個男人和自己說過的最後一番話。
……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讓你來看這一場好戲嗎？”
“不是為了向你證明我有多大的能量。”
“而是為了告訴你這個世界真實的模樣。”
“看看他們吧。”
“他們從未做錯過事情，但他們想要報仇，就只能用這樣可悲的辦法。”
“而這樣可悲的辦法，卻是更多無處伸冤之人，夢寐以求的機會。”
“你不用覺得我殘忍，事實上，他們很感激我，如果你到了這一天，當有人在絕望中給予你一絲哪怕再渺茫的希望，你都會感恩戴德。”
“可更殘忍的是，我如果願意，我可以給他們一份半真半假的名單，然後再把真正的名單交到天懸山的手裡，作為交換，天懸山可以給我難以想象的報酬。”
“你懂嗎？”
“很多時候，即使你賠上性命，去賭的那一絲渺茫的希望，成敗都不會掌握在你的手裡。”
“所以……”
“青霄啊。”
“不想要這樣的命運落在自己的身上。”
“拿放下你心底所謂的善良……”
“去做一枚棋子，一枚足夠分量的棋子。”
“當有一天，你的分量足夠大，自然就會有人將你從棋盤請上棋壇。”
“那時。”
“你才算真正握住了自己的命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