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橋坎,洪家院。
五兄弟排成一溜,坐在屋簷下曬太陽,一個個臉上卻寫滿了挫敗。
唉,到這會兒他們還沒把火點起來。想要去跟鄰居借個火吧,全都大門緊閉,怎麼敲都不開。
敲得急了,裡頭還會響起女人和孩子的哭聲,弄得他們好像要打家劫舍的土匪一樣。
沒有火,就沒法燒水,沒法做飯。想要喝口生水,老五又不讓。非說井裡的水不乾淨,不燒開會喝出病來的……
所以就只能枯坐在那裡,舔著乾裂的嘴唇,聽著肚子的咕咕聲發呆。
“夏桀餓死在南巢,齊桓公餓死於寢宮,還有楚靈王、趙武靈王……難道這就是王者的宿命嗎?”三哥流下了不甘的王者之淚。
“艹……”四哥對此只有一個字的評價。
到了過午,王者之牛都餓得哞哞叫了……
這倒好辦。老四開啟一袋口糧,把米倒進豬食槽裡,那大水牛馬上湊過來,聞了聞便低頭吃起來。
“這米咋發紅呀?”晉王感到奇怪。“大米不該都是白的嗎?”
“紅,紅米唄。”老二一副很懂的樣子。
“牛吃的很香,我們吃也沒問題。”老四沉吟道。
“廢話,這本來就是咱們的口糧。”老三白他一眼。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們也吃生米吧?”朱棣提議道。
“你先吃吃看。”老三不置可否。
“我,我來。”二哥自告奮勇,直接從豬食槽裡抓了一把紅色的米粒,塞到嘴裡使勁咀嚼起來。
結果牙花子都咬酸了,還是沒嚥下去……
“呸呸,什麼味兒啊……”秦王吐掉了滿嘴的渣渣,不管不顧的舀一瓢井水灌下去,這才緩過來。
“唔,看來是沒法生吃。”燕王得出了結論。
“是這樣的。”晉王點點頭。
秦王:“嘔、嘔……”
飢腸轆轆的朱楨,看著這幾個不靠譜的哥哥,為自己能不能活到秋收,感到深深的憂慮。
其實他今早也絞盡腦汁想辦法生火,甚至嘗試了鑽木取火,但不出意外以失敗告終,雙手還磨起泡來……
朱楨一邊看著自己嬌嫩手心上的血泡,一邊默默向德爺道歉,原來生火真沒那麼簡單啊。
“實在不行咱回去吧。父皇總不至於不要我們了吧?”這時,一直很安靜的五哥開口了:“讓他失望,總比讓他喪子強吧?”
五哥永遠這樣,把生命放在第一位。當然也包括他自己的。
“那不行,我們不能讓父皇失望!”四哥卻斷然道:“餓死我也不回去!”
“沒錯,要爭氣!這點困難算什麼?我們一定能克服的!”三哥也不甘示弱。
老三老四倆貨卻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你,你倆先蒸鍋饅頭吧伱倆……”二哥就沒那麼要強,他也不想在這兒待了。
~~
就在幾位殿下情緒陷入低谷時,院門口響起唐甲長一團和氣的聲音。
“哥兒幾個歇著呢?”
兄弟幾個無精打采抬起頭,齊刷刷眼前一亮。都看到唐甲長手裡拎了包點心,還有一口小罈子。
“哦,這是餓了是吧?”唐甲長將點心遞給朱樉道:“別客氣,專門從縣城給你們買的。”
“好好。”朱樉讚不絕口,撕開油紙,抓起塊點心就塞嘴裡。
“別……”老三老四老五老六,四個弟弟一起攔著,都沒攔住老二。
“你,你們也吃啊……”秦王一邊嘎吱嘎吱吃得滿嘴渣,一邊將點心送到弟弟們面前。
拜託,你剛得罪了人家唉,怎麼就敢吃人家送的東西呢?沒心沒肺也該有個限度吧……
這樣弄不好會被人毒死的!
不過,真尼瑪餓啊。
老三老四老六齊齊嚥下口水,看向老五,這方面他是行家。
朱橚拿起塊麻餅仔細端詳,確定不是剛做出來的。然後掰一點送到嘴裡嚐了嚐,這才點點頭,嚥了下去。
三人立即出手如電、大嚼大咽。老二老五也趕緊加入搶食的行列。
唐甲長帶來的點心,轉眼就一塊不剩了。
“看來真餓壞了。”唐甲長不禁奇怪道:“你們能用糧食餵牛,為什麼不燒飯自己吃呢?”
“不,不會生火。”秦王腮幫鼓鼓的含混道。
“主要是火石斷了。”晉王不好意思承認無能,指著丟在地上的火石辯解道。
“這不影響用的。”唐甲長彎腰拾起半截火石,又將火絨墊在火石下,另一手拿起火鐮,在火石上來回摩擦使之發熱,然後用力向下猛擊火石數次,打出的火花悉數落在火絨的同一位置上。
五位殿下驚奇的發現,之前他們怎麼都引不著的火絨上,很快出現了一叢黑點點。隨著唐老漢輕輕吹氣,黑點越來越大,開始冒煙,然後泛起紅色火星子……
最後,唐甲長用火絨輕鬆引燃了充作火煤的乾草,明亮的火焰便在躍動在每個人的瞳仁中。
“嘿,你,你老倌兒真神了!”秦王殿下直豎大拇指。
晉王燕王也紛紛點贊。
唐甲長沒想到這就能讓這些壞小子如此佩服,便索性好事做到底,指導他們掏了灶膛,把鍋支好,把灶點著,接著教他們燒飯。
他先讓燕王把水倒好,然後對秦王道:“往鍋裡下米吧。”
“哎,好嘞。”朱樉便臨起米袋子,嘩嘩往鍋裡倒。
“少下點兒,現在吃粥就行。過幾天野菜發芽了,挖回來煮菜粥吃,等農忙的時候再吃點乾的……”唐甲長耐心傳授著老農民過日子的經驗。
“哦哦……”秦王一邊應聲,一邊繼續下米。
“多下點兒,多下點兒。”幾位一臉灰的殿下,還在邊上一個勁兒催促。
“米放太多了。”蒸米飯,朱楨還是有經驗的。
“倒水倒水。”三哥下令,四哥噸噸噸。
“水又倒多了。”朱楨無語道:“又成稀飯了。”
“再下米。”三哥又下令,二哥嘩嘩譁。
唐甲長看得直搖頭,這麼浪費怎麼撐到秋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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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著米飯蒸好的功夫,兄弟幾個圍著老唐問東問西。
他們已經把唐甲長當成什麼都懂的老太監了。
“老唐,我們這米咋是紅色的?不會是不新鮮了吧?”
“我的小爺,糙米就這色兒。恁們原先吃的白米,是脫殼後,舂了又舂的精米。”唐甲長苦笑道:“我們老百姓可不敢那麼浪費,稻穀只脫一回殼,就是我們吃的糙米了。”
“而且脫下來的麩皮我們也不捨得丟掉,碾成糠還可以蒸糠窩頭吃。”他又補充道。
“那能吃嗎?”兄弟幾個咋舌。
“糠窩頭是很難下嚥,而且吃了還肚子疼,大便可費勁了。”唐老漢感慨萬千道:
“可在洪武皇帝以前,俺們老百姓連這個也吃不上,只能吃草根樹皮觀音土。那時候要是有個糠窩頭吃,俺全家九口也不至於餓死了六口了。”
“……”兄弟幾個沉默了。他們自然想起自己家的遭遇,雖然聽父皇講過無數次,可哪次都沒這次感同身受。
ps.第七章,2500訂加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