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兄長帶著諸多宿衛離開了,我幾次勸諫,他也沒有理會。”
“楊綜也不見了,虧主公一直都對他以禮相待!”
“就連那些門客,他們也丟下您了...”
“他們怎麼能這麼做呢?若不是您,他們能活到如今嗎?”
“平日裡總是高呼著要為您效力,真正遇到了事情,都丟下您離去。”
“主公...就剩下了我們兩個人。”
郭責滿臉的落寞,眼裡是說不出的悲傷。
他不明白,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為什麼忠義的人越來越少,自己在書裡看到的東西,與自己如今所看到的東西格格不入。
自己的兄長離開,他能接受,他知道兄長本就不是什麼忠良。
楊綜離開,他謾罵幾句,倒也算了。
可連那些遊俠都離去,這是郭責所無法接受的。
他再次陷入了迷茫之中,手持劍柄,站在曹髦的身邊。
曹髦笑吟吟的坐在了樹蔭下,這裡本是楊綜常年所待著得的地方,如今卻被曹髦所霸佔。
府邸內很是寂靜。
自從那天曹髦第三次開口拒絕王肅之後,情況就變得有些不同了。
郭建二話不說,帶著諸多宿衛就逃離了曹府。
他壓根就不敢再住在這裡,甚至都不敢再與曹髦說話。
他雖然不聰明,卻知道什麼人可以招惹,什麼人不能招惹。
夏侯玄他們謀反的事情,是司馬師親手操辦的。
司馬師向來是治政以威,這次的處置結果,也是他向整個廟堂彰顯自己的力量,確定自己的名義。
行廢立之事,清除曹魏擁護者,為往後的大計立下基礎。
這是絕對不可能反悔的事情,若是給夏侯玄等人平反,那就是在打司馬師的顏面,以司馬師的性格和作風來說,敢扯出這件事來,他可就不管你是誰來。
什麼郭氏,什麼王氏,什麼宗室,什麼盟友,司馬師照殺不誤。
什麼關係,什麼身份在他面前都毫無用處。
那是一臺冰冷的政治機器,無情的殺人機器!
郭建心裡的惶恐不必多說,屁滾尿流的離開了府邸,都不敢回頭。
就是司馬師的那些鐵桿盟友,如王肅,只怕此刻也是嚇得不敢出門。
華表更是嚇得直接病倒,此刻都還在看病。
他們完全不再敢理會曹府的事情。
而楊綜也消失了,這一點是曹髦所沒有預料到的,他本以為對方是不在乎這些的。
至於那些遊俠們,實際上,他們是奉令離開的。
留下他們在府邸,是沒有任何用處了。
若是司馬師要殺自己,十幾個遊俠根本無能為力,司馬師一聲令下,縣衙的人就可以將曹髦團滅。
曹髦不希望他們陪著自己赴死,同時也想讓他們去做更加有用的事情。
府邸內徹底寂靜了下來。
“郭君啊,這是一步險棋...我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您其實沒有必要陪著我赴死,司馬師若是要殺人,向來是殺的乾淨,別因為我的緣故,使得您宗族也牽扯其內。”
郭責搖了搖頭,神色極為嚴肅。
“主公,責無能。”
“在這種關鍵的時候,不能為您出謀劃策,不能作為您的臂膀。”
“這等背信棄義的天下,實在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
“若是陛下不嫌棄,無能之臣願與主公一同赴死。”
曹髦抬起頭來,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那高大的身影。
曹髦笑了起來,“誰說您無能呢?十個留侯也不抵我的郭責啊!”
“來,郭君,咱去庫房裡弄些肉來,且先吃著!”
“我那舅父跑的急,新買的肉都不曾帶走,可不能浪費了...若是今夜赴死,那也得吃飽喝足!”
秋風輕輕吹過了空蕩蕩的府邸,大樹下,君臣兩人手忙腳亂,有說有笑,竟無半點惶恐。
此刻的元城,卻並沒有曹府內的這般和諧景象。
騎士們不斷的從城門飛奔而出,都是帶著書信,每隔一段時日就有一人離開,這種情況從昨日持續到了現在。
以元城為中心,一場巨大的震動正朝著周圍擴散。
城內的遊俠,商賈們,忽然都開始談論這件事,乃至是周圍的幾個縣城,這件事也是被傳的沸沸揚揚。
官吏們反應過來,急忙派人去攔截。
只是,他們這邊還沒有來得及攔截呢,訊息就已經開始在整個河北擴散,引起了巨大的轟動。
王肅的居所內。
“是曹髦!!絕對是曹髦!!”
“這是他早就安排好的!絕對不是臨時起意!!”
束完的眼裡佈滿了血絲,眼眶漆黑,嘴角上滿是紅泡,整個人看起來極為的疲憊。
他神色激動的跪坐在王肅的面前,整個人都惶恐到了極點。
“王公!!您要救我啊!”
“太守說我治政不力,使得謠言四起,民心動盪,說要上書治我的罪!”
“這不是因為我的原因啊,一天之內,這種訊息就能遍佈整個河北,這絕對是早有預謀的,不然光是趕路也不夠啊!”
“曹髦平日裡勾結那些商賈!那些遊俠!”
“河北的遊俠商賈都以他為首,他們狼狽為奸!他們早在七八天前就制定好了這樣的陰謀!”
“他很早就派人在各地潛伏,在同一時日發出訊息來,故而能使得整個河北騷動!”
束完在此刻對曹髦也是直呼其名。
他現在可考慮不了太往後的東西了,如今他性命堪憂。
誰都知道,這種事情是不能傳出去的,現在官府沒能阻擋訊息的傳播,而這居然都變成了他的過錯。
束完只覺得冤枉,這分明就是曹髦的部署,怎麼能怪在自己的頭上呢??
驚恐不已的他,急忙來到了王肅的府上,希望能得到王肅的庇護。
王肅此刻卻連看他的心思都沒有。
他知道,面前這個束完,必死無疑。
訊息洩露,總得有個失職的人來死吧?
那是我死還是太守死呢?
當然還是你來代替我們這些賢良們先走一步,我們還得留下來治理國家,繼續造福社稷。
他之所以讓束完進來,就是想知道事態已經嚴重到了什麼地步。
“整個河北都傳開了?”
“是啊,一夜之間,周邊諸多縣城裡都有了傳言,眾人都在談論這件事....”
“元城是最多的,我派人去制止,那些黔首商賈倒是好對付,只是那些士子們也知道了這件事,我也無法逼迫他們啊。”
“到了今天,訊息都不知已經傳到哪裡去了,各地都捉拿了不少人,但是無濟於事。”
“但是,這些被抓的人裡,有不少人都願意作證是受到了曹髦的指使!”
聽到這句話,王肅勃然大怒,“胡說八道,陛下怎麼會做這種事?”
“來人啊,將這個出口不遜的賊子給我趕出去!”
束完嚇壞了,他趕忙大聲求饒。
“王公啊!請您救救我吧!我願意幫您啊!我願意幫大將軍殺掉曹髦!”
“王公!!”
“滾!!”
王肅憤怒的將案上的書籍丟了出去,甲士趕忙將那束完拖走。
束完依舊是大聲求饒。
這場面,與當初束曲被拖走時一模一樣。
等到徹底聽不到束完那煩人的噪音,王肅方才撥出了一口氣,看向了一旁的鄭袤。
“鄭君啊,我的一世清名,怕是要毀於一旦了。”
王肅的眼裡滿是苦澀。
他太清楚司馬師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自己已經派出了騎士,快馬加鞭,四天之內,大將軍將會知道這個訊息,再過四天,大概就會有騎士前來此處,曹髦將消失的無影無蹤。
連皇帝都敢廢立的人,根本不會在意一個小小的宗室。
曹髦要死了,他死就死吧,連帶著自己的名聲,也要發臭了。
史書上會如何記載這件事呢?王肅作為太常,逼殺了一個賢良的天子繼承者??
想到這裡,一生都在為自己邀名的王肅只覺得頭暈目眩。
此刻,鄭袤卻眯起了雙眼。
“倒也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