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月氏人在匈奴的幫助下渡過了大河。
看著月氏騎士身上已經乾涸的血跡,以及明顯是經過廝殺後的狼狽與不堪。
頭曼單于和諸多匈奴貴族全都能想象得到,這支月氏騎兵到底是經過了怎樣慘烈的廝殺,才能來到這裡。
聽說這支月氏人從賀蘭逃出來的時候,還有三萬騎,如今卻只剩了兩萬人,這樣的犧牲,讓匈奴人對他們懷疑大減。
“貴霜之女蘇迦莎,見過撐犁孤塗單于。”
月氏人的首領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子,在諸多月氏騎士的護衛下,騎馬來到匈奴陣前,對著匈奴單于行了一個草原人的禮節。
她的手中還拿著一個黃金手杖,據說那是一位翕侯的遺物。
頭曼單于眼前一亮。
這個叫做蘇迦莎的月氏女人,高鼻深目,眼瞳泛藍,頭髮微微自然捲,這是他從來沒見過的長相。
頭曼單于曾經聽來往的商人說過,在月氏往西的地方,還有一大片廣袤無垠的土地,那裡有大漠,有綠洲,那裡的人就有像蘇迦莎這種高鼻深目,眼眸、髮色皆不和東方同的長相。
蘇迦莎的模樣,更讓頭曼單于放鬆了警惕。
他回了一禮,擺出一副“王者”姿態,朗聲道:“秦人曾經靠著欺騙,偷襲了我們匈奴,如今他們又再次施以同樣的奸計,傷害了你們月氏,殺死和捉住了你們的翕侯。在這一點上我們有著共同的話題,有著同樣的敵人。”
“如今貴女帶著部眾前來投靠本單于,本單于身為草原的王者,自然不會拒絕,將會贈予你們食物,給你們安歇的地方,並帶著你們一起向秦人復仇!”
頭曼單于的話充滿了慷慨大度,讓後方的左谷蠡王烏鹿虛聽得咬牙切齒。
蘇迦莎緊繃的臉上露出笑容,對頭曼單于再次躬身一禮,說道:“大單于的胸懷真像草原般寬廣遼闊。如今我的父親被秦人殺死,休密部的翕侯被秦人捉住,我們失去了族人和牲畜,只能依靠於大單于。”
“我們和秦人有如同高山一般的仇恨,只要能對付秦人,我們這裡的兩萬月氏勇士,都願意聽命於大單于!”
等的就是這句話!
頭曼單于滿意的點頭。
這女人很上道。
這就是他收留兩萬月氏殘軍的真正理由。
兩個強大的月氏部落,在秦人的偷襲和兇猛攻擊下,一個翕侯被秦人殺死,一個翕侯被秦軍俘獲,就連貴霜翕侯的長子拉加骨,也在突破北部秦軍的堵截中,英勇戰死。
如今這逃跑的兩萬人都由貴霜翕侯的女兒蘇迦莎來統率,一個女人率領兩萬月氏殘兵,正是最為悽慘落魄的時候,也是他頭曼單于將其掌控的有利時機。
掌握了這兩萬月氏騎兵,將他們訓練成聽話的狗,頭曼單于在匈奴的地位將無比的穩固,再不怕被人揹叛。
單于貪婪的目光從月氏女人高聳的胸膛和勻稱的腰肢上掃過,最終落到那張滿是異域風情的臉上。
蘇迦莎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嬌豔的紅唇,湛藍的眼瞳,勾的頭曼單于心中發癢,感覺小腹有火焰在升騰。
他之前將自己最美貌的閼氏(yānzhī)送給了東胡王,以此平息東胡的覬覦之心。
有時候想起這事,頭曼單于就感覺很遺憾。
畢竟那個閼氏最受他的寵愛,甚至他還有過廢掉長子冒頓,將閼氏所生兒子立為繼承人的想法。
但如今,頭曼單于覺得他的心有了新的歸屬。
頭曼單于轉頭,對呼延蔦吩咐道:“左骨都侯,月氏的勇士一路和秦人廝殺,是我們匈奴人的朋友。你為他們安排一片豐饒的牧場,讓他們棲息,並帶去足夠食用的牛羊乳酪,可不能讓我們的朋友餓了肚子。”
“是。”
呼延蔦立刻應了一聲,對身旁的蘇迦莎伸手道:“貴女,還請隨我來。”
離去前,蘇迦莎再次對著頭曼單于說了一些崇拜感激的話語,那嬌俏的聲音勾的頭曼單于心中越來越癢。
男人好色是天性。
作為匈奴的王者,頭曼單于本不至於對一個女人這麼看重,但蘇迦莎不僅是一個美貌的異族女子,她的身後更有兩萬月氏騎兵,這更增加了她的吸引力。
“大單于,這些月氏人看我們的眼神不對,要小心才是。”
月氏人離去後,匈奴右大將伊韓邪走上來,向頭曼單于諫言。
想到呼延蔦稟報的,烏鹿虛最近和這個右大將走的近的情報。
頭曼單于心中不悅,便冷哼道:“月氏人之前奪走了烏鹿虛的河南地,如今被秦人擊敗,前來投靠我們,他們有所防備不是很正常嗎?”
“現在這些被打敗的月氏人處於我們九萬匈奴勇士的包圍中,缺少食物器具,他們所需的一切都需要我們來提供,翻不起什麼浪花的。不要害怕他們有異心,真正需要我們小心的,是來自南方的秦人!”
說著,頭曼單于轉頭看向大河南方。
秦將趙佗。
那個讓他遭受了屈辱的男人,要來了。
……
黑色的旗幟在大河以南的曠野中再次飄揚。
和曹孟德用望梅止渴來激勵士卒,實際上並沒有梅林的事情不一樣。
上將軍趙佗說走出沙漠後,就有大河草原的事情是真的。
在沙漠的北方,一條大河緩緩流淌。
在河水兩側,滋潤出一片水土豐饒的原野。
漫野金草被馬蹄所踐踏。
趙佗全身披掛,坐在一匹矯健的戰馬上,帶著一眾親衛,來到河邊,眺望大河對岸。
在他的身後,無數著黑甲的秦軍士卒,開始選擇地方,準備安扎營寨。
“蘇迦莎留在這裡的人說,匈奴人已經答應了月氏投靠的請求,看來咱們計劃的第一步已經成功了。”
陳平走過來,帶回了蘇迦莎留在此處的資訊,他說話的聲音明顯是鬆了一口氣。
秦軍這個計劃,最怕的就是匈奴人一開始便拒絕月氏殘軍的投靠,那樣一來直接就把計劃給堵死了。
趙佗就只能玩強攻戰術,那樣一來就算打贏了,秦軍的傷亡也會增加不少。
好在酈食其曾經在代地和頭曼單于打過交道,針對這頭老狼的性格和處境做出的說辭,成功打動了對方。
只要月氏被接納,秦人的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當然這個計劃還有一個失敗的可能,就是匈奴人哪怕沒有識破趙佗的計劃,但他們並不想和月氏聯合,甚至有將他們騙過河,然後襲殺吞併的想法。
這樣一來,那兩萬月氏人和蘇迦莎就鐵定完了。
不過對秦軍來說,兩萬月氏騎兵和蘇迦莎本就是異族之人,就算真的被匈奴弄死了,對於秦軍本部來說並沒有多大的損失,也不是不能接受。
趙佗雙手舉著一個金黃色的銅製管狀物,放到一隻眼睛前,另一隻眼睛則閉上,對著大河對岸的方向做出遠望的姿態。
酈食其和陳平皆好奇的看著這一幕。
他們知道這個長管狀的東西是之前從咸陽加急送來的寶物,由一千騎兵護衛送到賀蘭,可見此物的重要性。
上將軍經常拿著這個東西,在草原上做出這個瞭望模樣,時而望天,時而望遠處的牛羊,有時候還站在高坡上對著秦軍的軍營和月氏的牧民看。
酈食其和陳平是聰明人,上將軍沒有說過這東西是幹什麼用的,他們就沒有問。此刻見上將軍做出這般舉動,皆在旁邊閉口不言。
過了一會兒,趙佗突然開口道:“大河對岸兩裡處,有十五個匈奴人,看樣子是在巡邏警戒,為首的男人騎著一匹白馬。”
眾人一愣。
酈食其往河對岸一看,因為距離太遠,他只能看到一堆人影,很難數清楚對方的人數,更別說是看清對方所騎乘馬匹的顏色了。
我的眼神居然這麼差了?
是老了嗎?
酈食其有些發愣。
反倒是陳平反應快,他在發現自己看不清後,便驚訝的盯向趙佗手中的那個長管狀物體,問道:“上將軍,莫非這東西能幫助視物?”
趙佗笑著頷首道:“看看便知。”
說著,趙佗將手中的物體遞給陳平,示意他觀看。
陳平小心翼翼的接過這東西,學著上將軍的模樣放到一隻眼睛前,然後對著大河對岸望去。
“天啦!這是什麼神物,竟然能將這麼遠的東西放到眼前觀看!”
哪怕心中已有猜測,但當陳平看到那神乎其技的場面時,依舊忍不住驚叫出聲。
“我也要看!”
酈食其心癢難耐,待陳平看完之後,連忙將此物放到眼前,馬上也跟著叫起來,嘴裡直呼道:“若以此物窺視,豈不是能將別人所有動作都看的清清楚楚了。”
酈食其舔了舔嘴唇,靈活的腦袋裡,已經是想出各種妙用。
陳平嚥著唾沫問道:“上將軍,這到底是何物體,竟有這般神奇的效用?”
“此物名為千里鏡,可將數里外的東西放大到眼前,乃是少府製作出來的寶物,耗時快一年終於弄了出來,正可助我在這草原上征戰。”
趙佗開口解釋。
他之前沒有將這東西公佈給兩人,一個是要自己先試驗功能,看看效果到底怎麼樣。另一個也是為了保密,畢竟此物太過貴重,萬一在開戰之前,功能被洩露出去,那就不太好了。
如今萬事俱備,戰爭即將開始,正是讓陳平和酈食其兩位謀士知道的時候了,他們可以根據千里鏡的功能,在戰場中進行佈置,大大發揮這東西的作用。
“少府製作出來的東西,花了快一年的時間?此物莫非也是上將軍弄出來的!”
酈食其心中一動,推算時間,就知道這東西也是趙佗的傑作。
趙佗正要開口解釋,酈食其卻已經自顧說道:“想來定是公輸子殘卷上所記載,這公輸子可真是神人也!”
趙佗一怔,接著啞然失笑,倒是免了一番解釋的功夫。
有了公輸子為他背書,如今趙佗不管弄出什麼東西,外人都會自動腦補到公輸子的身上,倒是讓他可以隨意放開手腳,想造什麼就造什麼,而不用引來別人的懷疑。
無所不能的公輸子!
趙佗甚至有些好奇後世會怎麼評價公輸子(魯班)這個人物。
萬物起源公輸子?
眾人又稱讚了一番這個千里鏡的能力,並研究了其在戰爭中的用法。
片刻後,酈食其再次眺望了一番大河對岸的場景,臉色有些猶豫,最終又化為堅定。
他轉向趙佗,在陳平驚訝的目光中,開口道:“上將軍,如今我秦軍聚集於大河南岸,欲要和匈奴決一死戰。大戰在即,雖有上將軍種種安排佈置,更有兩萬月氏人為我後手,但我們對現在的匈奴形勢卻無所知曉,不知道他們的兵力,不知道他們的打算,一切都不清楚。”
“我聽聞兵法上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酈食其不才,願渡河出使匈奴,為上將軍探一探匈奴人的動向,瞭解了他們的兵力佈置和具體情報,再進行開戰,如此方能萬無一失。”
趙佗眼睛眯了起來,盯著一臉激昂,主動請命的酈食其。
他上次可是在代地將匈奴人騙的老慘了,如今竟然主動請命,就不怕被匈奴人串起來烤了嗎?
趙佗搖頭道:“酈先生與陳生皆為我心腹臂膀,乃是軍中謀主,安能以身犯險。如果要派使者去探查對方情報,換一個人便是。”
旁邊的陳平心中一動,立刻拱手道:“上將軍,要不然讓我去吧,我和匈奴人並無舊恨,想來他們不會為難我。”
酈食其瞪了陳平一眼,說道:“找死的事情你也要和我搶?北方的蠻子,可不會講什麼兩軍交戰,不斬來使,莫非忘了被月氏翕侯殺掉的使者了嗎?且我問你,你這陳小子懂匈奴語嗎?”
陳平嘴角微抽,他剛將月氏語學了個入門,哪懂什麼匈奴語啊,他又不是什麼語言學天才,嘀咕道:“帶個譯者不就行了。”
不過想到酈食其說的蠻子不講道理,敢殺使者的事情,還是打起了退堂鼓,不敢再爭。
酈食其哼了一聲,又轉頭對趙佗笑道:“從上一次和匈奴人打交道後,我就將匈奴語學了個大概,如今滅匈在即,如果不找機會用一用,恐怕以後就沒機會了。”
趙佗皺眉。
酈食其咬牙道:“上將軍,就讓我去吧。我想升爵!”
酈食其看著趙佗,眼中有血絲瀰漫。
他現在是右庶長爵位,想要升到更高一級的左更,必須要很大的功勞。
但他是謀士說客,不上戰場殺敵,想要升爵立功,很難。
所以戰前出使匈奴是一個立功的機會,哪怕有生命危險,他也要去賭一把。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他酈食其,正是為名利而生!
等會兒要出門辦事,今天就這一章了,三天內會補上一章。
文中匈奴和月氏過河的細節忽略一下,因為沒查到當時的黃河狀況和遊牧民族過黃河的方式,不好推演編造,就忽略這個細節好了,萬一編錯了那可多尷尬,揚長避短的好。
不過遊牧民族肯定是能大部隊過黃河的,畢竟他們從陰山南下佔領了河南地,後來秦軍收復河南地後又渡河北上攻佔陰山,證明匈奴和秦軍都能以大部隊渡過黃河,此事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