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睢很強勢。
當晚不由分說,便以慶功為名,將趙佗這一部的將吏叫入滎陽城中,置酒高歌,歡慶白日一戰的勝利。
宴上,屠睢談笑豪邁,以右庶長之尊親自給趙佗敬酒,甚至連涉間、黑臀這種底層百將,他都一一勉勵。
屠睢還拍著涉間的肩膀,誇讚道:「能斬將奪旗,真勇士也。可惜乃公當了這什麼校尉,不能再親上前線衝殺,只能坐後指揮。否則定當和你們一樣,上戰場殺他個進進出出,斬人首級,奪軍將旗,何其痛快!」
旁邊的任囂笑道:「我家校尉當年可是蒙驁將軍麾下的勐將,亦曾在陣中斬殺敵將,在魏地縱橫馳騁,打的那些魏軍屁滾尿流。連我秦國東郡的設立,都少不了我家校尉的功勞。」
趙佗一驚,屠睢居然是蒙驁麾下的宿將,果真是個老資格,怪不得能被王賁信重,委以鎮守滎陽的重任。
他忙道:「原來右庶長竟是蒙驁將軍麾下。我在宮中任中郎時,亦曾在蒙恬中郎將手下任職。」
「蒙恬?」
屠睢愣了下,眼中閃過追憶之色。
他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是那個小子啊,當年我去蒙將軍府上時,他還是個小孺子,跟在我後面屠兄、屠兄的叫著,沒想到現在都當上中郎將了。」
自從蒙驁死後,屠睢和蒙家的接觸便很少了,如今被趙佗一提起,他頓時回憶起以前在蒙驁手下馳騁縱橫的歲月,不由感慨萬分。
連帶著他看趙佗的目光,都變得更柔和起來。
「說到這個,我倒是很好奇,你趙佗一個小孺子,臉上毛都沒有幾根,竟然就已經去宮裡做過中郎,還有著公乘爵位。你到底是個什麼功勞,能讓大王對你如此賞識,快說出來讓乃公聽聽?」
趙佗未開口,一旁的黑臀就因為吃了酒,醉醺醺的叫道:「嘿呀,我家公乘可是厲害的很,他在燕地的時候,不僅幫李將軍截殺了燕國那些貴人,還戳過燕丹的屁股呢……」
屠睢沒有打斷這小小百將的話,而是笑著傾聽,越聽就越驚奇。
小小年紀,竟然就已經參與過滅國大戰,還在裡面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屠睢也曾聽過李信千里奔襲,半途截殺燕國公卿的事情,當時他聽得激動的撫掌讚歎,直說李信真有魄力。如今才知道,那截殺之計竟然是眼前這少年提出的建議。
「你這小趙佗,很不錯。」
到了最後,屠睢對趙佗點頭讚許,一旁的任囂也是滿臉佩服。
這一夜,滎陽城中充斥著歡聲笑語。
趙佗、任囂以及身為右庶長的屠睢,把酒言歡,他們之間不像是尊卑嚴格的上下級,更接近於六國的遊俠風氣。
屠睢是大哥,眾人則是他的小兄弟。
而在城外,左庶長桓昭一張臉氣的由紅變青,又由青變紅。
桓昭和他手下後續趕到計程車卒,全數都被屠睢扔在城外,讓他們自己在外面搭建營帳,同時還要負責看守投降的一千魏國降人。
雖說秦軍視人頭為升爵的階梯,戰場上為了搶一個人頭能夠拼的你死我活。
但卻沒人喜歡在夜晚,在兩千多個人頭附近安營睡覺。
特別是一陣風從人頭山的方向刮來,空氣中充斥著一股濃稠的腥臭味,聞在鼻中直欲讓人嘔吐出來,再加上白日大戰的刺激,根本沒有多少人能夠睡得著覺。
「屠睢!趙佗!豎子,臭豎子,狗豎子!」
桓昭在營中低聲怒罵,餓了又拿起一塊乾糧和著水啃上兩口,越發氣惱起來。
他們一路奔襲而來,本就是輕裝簡行,除了幾日乾糧外沒有攜帶多少輜重,本準備在戰後依靠滎陽城
裡的糧食大吃一頓,哪知道守城的屠睢居然只給他們這一部資助了一些勉強果腹的東西,和那一千魏人吃的一模一樣。
作為下屬的趙佗正在城裡和人喝酒吃肉,尋歡作樂。
而自己這個上級領導卻只能在城外聞臭味,啃乾糧,一想到此事,桓昭就難受的無法呼吸。
更別說白天時候,屠睢當著一眾手下的面侮辱他,這樣的情景一想起來就羞的桓昭面紅耳赤。
可惜桓昭又不敢反對屠睢,就像他白天說的,秦軍之中爵位為尊,屠睢是負責滎陽要務的校尉,又是比桓昭更高階的右庶長,在屠睢面前,桓昭只能縮著腦袋俯首聽命。
「等著吧,這一次大勝魏軍,我至少也能分到一些功勞,再加上前番的功績,定然可以升爵為右庶長,到時候就不怕你這狗屠睢了。還有趙佗,我看你能在城裡躲多久,早晚收拾你一頓。」
桓昭在罵罵咧咧中勉強睡著。
轉眼一夜過去,昨日大戰雖然落幕,但後續的事情還有很多。
比如記功,上報,以及對剩下俘虜的處置。
記功之事由各軍的軍法吏進行統計,然後按照貢獻進行分配。
此番奇襲滎陽的魏軍,一千戶牖鄉青壯不戰而降,剩下三千戰卒中,有數百人趁亂逃走,鑽進附近的林子跑的沒了影。除此之外的魏軍戰卒全數被殺死,沒留下活口。
最後統計出來,秦軍共計得首級二千四百餘,堪稱一場大勝,足以讓大部分人獲得爵位的提升。
趙佗所部出力甚大,斬獲也是最多,最後分到首級一千餘,甚至超過了他們這一支部隊的人數。足夠讓每個士卒都能夠往上升一級,高爵的軍吏也能憑藉盈論往上升爵。
人人帶笑,軍營中盡是喜悅的情緒。
趙佗自然是不例外。
他不僅主導了這場大勝,還生擒了魏國公子豹,陣斬魏將周巿。
這種種功勞加起來,足以讓他再往上升一級爵位。
記錄功績的簡牘,已經由屠睢派人送往大梁城下的軍營。
在那裡由主將王賁查驗,並由相關軍吏核實之後,便可將爵位下發。
升爵之事要走程式,急不得。
趙佗便趁著這短短的時間,將其他的事情辦妥。
第一個就是他答應陳平,為戶牖鄉一千人求情的事情。
這事情很容易就被趙佗搞定了。
一來是趙佗的話有理有據,那一千人都是不著甲的民夫,戰場上又沒進行過反抗,有從輕處罰的依據。
二來則是作為滎陽地區的最高長官屠睢,與趙佗關係已經十分要好,面對這小小的請求,屠睢直接一揮手就應了下來,答應向王賁處稟報說明。
當然,更重要的還是那兩千多個魏軍的人頭,已經滿足了各部秦軍升爵的慾望。哪怕是桓昭心有不滿,但面上也沒有對此事提出異議。
如果秦軍斬獲不夠的話,一千青壯是絕不可能這麼容易被放過的。
答應陳平的事情,趙佗辦到了。
「嘿嘿,這樣一來,你可就欠我了。」
趙佗心中暗笑。
他大步走出營帳,倒不是想立刻去陳平面前炫耀,而是要去見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