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玄武抽動著臉看著還在燃燒的香爐和滿室芬芳的氣息,卻沒有任何享受的感覺,而是很有人性化地嘆了口氣,接著看向龍淵的眼神便頓時多出了幾分不滿。
不過,作為靈研會開山祖師的附件,小玄武也早就知道,這位代號為“龍淵”的靈研會第三代弟子,雖然長了一張蒂芮羅人的臉,但其實是被一個地球東亞地區的家庭撫養長大的。他的養祖父是一個老派道觀的主持,間或還幫達官貴人算算家宅風水之類的,養父則經營著一個傳統的水墨畫教室,可想而知是怎樣的一種家庭氛圍。
於是,明明外表是個典型的蒂芮羅人,但核心卻比大多數地球人還地球,做事相當傳統,而且還非常注重儀式感。
這個時候,便見龍淵已經雙手抱拳鞠躬道:“辛苦師叔用無上神通橫渡虛境。弟子終是幸不辱命。”
小玄武是蘭九峰的契約幻獸,地位便相當於是南極仙翁身邊的白鶴童子之類的,被第三代的弟子喚上一聲師叔倒也是很合理的。不過,這個幼年的高智商幻獸卻依舊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雖然他披著一身華美的鱗甲並沒有雞皮也沒有疙瘩——然後沒好氣,伸出了手,搓了搓短短的小爪子。
龍淵趕緊開啟一個小盒子,用手指從裡面捻出了三枚金色的丸子遞了過去。
小玄武連手都沒有動,直接彈出舌頭把對方掌心的三枚丸子捲進了肚子裡,繼續支著自己粗短的五指。
龍淵趕緊從懷裡摸出了一個只有紅豆大小的物件,仔細一看,卻是一枚通體呈現銀灰色的微小探測器。正是他之前塞到了”機械怪獸”的剖面中的那枚。
“便勞煩師叔將此寶交於太師父手中了。”他道。
別看龍淵是這麼一個舉手投足彷彿生活在古代的型別,但其實是有個能量工程學位的。不過,正因為如此,他才知道在,這麼小隻,效能卻又如此卓越的微型機器人,可不是現在的技術水平能做得出來的,這才會將這東西稱為“此寶”。
作為擁有“劍號”的靈研會第三代的核心弟子,他倒是隱約聽說,師門去年在新大陸的探索活動中收穫頗豐。說不定,這個微型探測機器人,就是從某個遺蹟裡挖出來的啟明者遺物呢。
小玄武老氣橫秋地點了點頭,把奈米機器人接了過去,隨即卻又伸出了另外一隻小手,再次搓了搓五短的手指。
龍淵微微一怔,隨即便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無奈道:“師叔,已經涼了。而且也不知道那能不能和您的口味。”
小玄武瞪大了黑曜石一樣的華美而深沉的雙眼,從鼻腔裡哼了一口粗氣出來。
龍淵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帶著不捨的表情,從口袋裡取出了一條食指寬的肉乾出來,一看就是從那臺“怪獸”身上撕下來的。
“晚輩只偷偷藏了這麼一點了。當時食用之後,就算是以晚輩的食量,都能感受到充足的滿腹感,口味還及其豐富。若真的量產作為軍糧的話就好了。可是,對您的話……”
沒等到他說完,小玄武再次伸出靈活的舌頭把億萬年前的“老臘肉條”吞了進去。他眨巴了一下眼睛,似乎在品鑑其滋味,接著才慢吞吞地露出了一點點滿足的神情,像龍淵揮了揮手,接著便瞬間又沒了影子。
後來的事情,便不是龍淵所能知道的。他自然也不知道,在經過了三個小時的虛境快遞之後,這枚綠豆大小的銀灰色機器便已經跨越了兩百萬光年的物理距離,抵達了新神州星區的天樞星系的太空站上。
然後,在季諾夫教授和他的學生們的眾目睽睽之下,這位通靈的虛境幻獸,便這這樣大搖大擺地出現在了空間站的會議室中。
至於付出的代價,或許便是小玄武消耗過大吧。在經過了這一次虛境快遞之後,它的精神狀態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了下去。他沒有理會周圍人或是好奇,或是神往的目光,只是氣喘吁吁地把機器塞到了一個身軀魁梧卻氣質儒雅的男子手中。
此人是被道上稱之為“金先生”的靈能技法和陣列大師,為傳說中的“靈研七子”之一。
緊接著,小玄武便把自己的腦袋、四肢和尾巴往厚厚的甲殼裡一縮,徑直趴在地上,旁若無人地呼呼大睡起來。
只看它現在的表現,彷彿不是運了一個綠豆大小的小探測器,而是扛著集裝箱跑了個鐵人三項似的。
“你這個樣子,實在太沒有精神了。”金先生笑罵道:“我知道讓你攜外物查穿過虛境非常疲累,但智慧的生靈都是要超越極限的。你多來這麼幾次,說不定能早二百年進化呢。”
小玄武繼續縮在自己的龜殼裡呼呼大睡,彷彿壓根就聽不到。
金先生對大家無奈聳肩:“抱歉。這孩子跟隨恩師已經有三十年了,就是對我們師兄弟們都沒什麼好臉。”
不過,這一幕落在同樣在現場的一干人等的眼中,即便是泰阿這樣的靈研會第三代雙花紅棍,也還是覺得震撼無比。更不用說是其餘的“凡人”了。
“聽您的意思,這種虛境傳送不是無限的?”季諾夫教授道。
“當然,若是馱著恩師,靠著他老人家的神通支撐,倒是真的能橫渡虛境宛若淌過淺談。可若其他人或事,便多出很多限制了。即便是攜帶上一兩毫克並不屬於虛境的外物,都會造成巨大的負擔。以這孩子現在的能力,一年大約只能有個三四次吧。”金又解釋道:
“師父當年,還真的思考過透過虛境空間來建立一個新的交通網路。若果真如此,二百萬光年的天塹也只是遲尺之遙而已。而我們透過天樞星系和新神州製造出來的一切,馬上就可以用在那個奇蹟之環上,說不定是能給帝國的朋友們一個大驚喜的。”
季諾夫教授倒是覺得這才合理,越是高等的靈能操作,受到的限制自然就越大,但他還是忍不住感慨道:“可是,這依然是兩百多萬光年的天塹,依然是一夕跨越。大師,像我們這樣的科研工作者,每次看到您這樣的靈能大師堪比神祇一樣的手腕,都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就像是笑話一樣。”
金先生卻道:“教授是空間理論方面的大能。那麼,剛才在這小童兒抵達此處的時候,您的儀器可有反應?”
季諾夫教授微微一怔,隨即點頭笑道:“自然是有反應的。”
“那就說明,想要打通靈能和科學之間的邊界,總是有辦法做到的,只是需要時間的積累。”金先生笑道:“是吧?灰仙子?”
像一隻慵懶的波斯貓一樣把兩條大長腿架在灰小姐,將手指再次放在了嘴唇上:“金先生,我這時候再說禁止事項就顯得太無趣了。不過,你們自己尋到的道路,踏踏實實地走下去便是了,又何必要讓我這樣的古人來證實呢?”
“哈哈哈,在下受教了。只是,灰仙子,我們終究只是凡人,會有迷茫的。所謂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嘛。”
“……呃,這是什麼意思?怕自己的路線動搖,所以需要強化信念?”小灰不由得一怔。
“不。是因為您畢竟在場,必須得強化您的存在不然那豈不是顯得我們特別沒有禮貌。這歸根結底是一種儀式感,哦哈哈哈啊哈!”金先生大笑了起來。
小灰也跟著笑了起來,笑宣告朗得也宛若恢廓的豪傑一般,但臉色卻顯得特別僵硬。她完全不明白這哪裡好笑便是了。
於是,笑完了之後,她又惡狠狠地掃了一眼現場圍觀的一眾年輕人,揚了揚手,那枚紅豆大小的灰色探測器便飄了過來,直接貼在了她修長的天鵝頸上,旋即便沒入其中不見了蹤跡。現在再想來,這紅豆大小的機器人卻哪裡是什麼探測器,分明就是一個解構特殊,設計精巧的機械細胞了。
她閉上了眼睛,裝模作樣學習了起來:“原來如此,那個東西是這樣運作的啊!嗯嗯,很有意思,嚯嚯嚯,又重新整理我的認知哦。”
年輕人們面面相覷,總覺得這個啟明者的演技過於浮誇了一些,但一時間同樣也找不出什麼證據。
“所以,那個被討伐的啟明者機關,到底是什麼東西?”季諾夫教授倒一直都是這樣有一說一的型別,直接開口問道:“真是我們在猜測的野戰口糧?”
“確切地說,是一種訓練儀器。”小灰這次倒是沒有故弄玄虛了。
“在那個時代,為了讓孩子的春遊活動更有趣一些,便準備了這些活動野餐盤。”
“活,活動野餐盤?”
三百多個全副武裝攜帶重武器的精銳陸戰隊員,外加十幾個披了紋章機靈能者圍攻了快半個小時,在付出數十人傷亡,所有靈能者人人帶傷,重武器彈藥打空,才勉強拿下的對手,居然會是一個野餐盤嗎?
大家實在是難以接受這個設定,但仔細琢磨一下,又覺得似乎還是很合理的。
“是的。孩子們把這些練習道具打倒,既鍛鍊了身體,也得到了美食。”小灰笑吟吟道:“可惜了,這種野餐盤是六型的,是肉類菜品特供。如果是三型就好了,是能做甜點的。”
大家依然覺得這傢伙是在開玩笑,但還是找不出什麼證據。
倒是金先生幽幽地嘆了口氣:“……可惜了。聽您這話,若是1型的,豈不是能釀酒。”
“……咳咳,就算是我們那個時代,孩子們也是不能喝酒的。”小灰一本正經地道:“謝謝諸位的幫助。雖然那只是一個野餐盤,但我也透過它的結構分析,重新整理了一些知識庫。所以,便在這裡和大家交換一下吧。”
她一邊說著,一邊直接透過太空站上的終端,在大家面前投影出了一個3d的機械結構圖。
艾森和他的兩個小夥伴們覺得這東西好像有點像是機甲上的神經元模擬器,但目測是要精妙得多。然後,他們身為大技霸的眼神便再也挪不開了。
“這種模擬器,如果稍微改造一下接駁口,應該是可以和我們的通用動力甲接通的。”艾森道。
“甚至連紋章機都可以一試。”塔米爾點頭:“只是不知道對靈能者的生體技能的模擬效果如何。”
“這麼精密的構成,應該是沒問題的。只是,對供能的要求應該更高吧。”白梓亞道。
小灰對這三人的反應很滿意,表情也很欣慰,但還是笑道:“若是用在你們人類使用的機甲上,最多隻能讓效能提升百分之30。如果是紋章機,可能也就百分之十的樣子吧。”
百分之五?要知道,凡人用的動力甲還好說,但什麼研究涉及到了靈能,難度便都會提升好幾個數量級。每一個百分點的效能提升,都足可以讓各國的軍事科學家們欣喜若狂了。
“另外,這種神經元模擬,諸位難道沒有什麼聯想嗎?”小灰如此道。
她雖然像是在問大家,但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卻一直是在盯著艾森,看得後者一時間膽戰心驚,本來還很清晰的腦子頓時便迷瞪了起來。
“真可惜,小胖子,你可是得對自己有點信心的哦。你的老師,還有那個傢伙,可都對你充滿信心的哦。”灰女士老氣橫秋地勉勵了一番,在白胖子小哥露出了感動神情的時候,又對金先生道:“說起來,金先生,您方才說的話可還記得嗎?”
“什麼?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金先生道。
“……對我說話,請儘量不要使用反問、比喻、暗示等行文方式。我已經把這段對話忘掉了。”小灰咳嗽了一聲,這才一本正經道:“您之前好像說過,如果可能的話,能打通一條通往新大陸的通道,那就是最好的了。”
“那是恩師說的。在下覺得,這就彷彿是所謂的大道,誰都想要追求,但誰都見不到……”金先生的聲音漸漸變小了下來,促狹的表情終於多出了認真地神色,然後忽然抱拳用力鞠了一個躬:“灰女士,多謝您了!”
“我還什麼都沒有說呢。你謝我作甚?”
“我先謝了,您說不定就不會反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