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營內外歡聲雷動,劉衍也振臂高呼:“大明威武,督臣威武,眾軍門威武。”盧象升與他身後的楊廷眉都是看著劉衍不住點頭,楊國柱飽含風靄的臉上也是放光。
劉衍練兵有方,卻又不驕不躁,懂得將一眾上官擺在前面,真是難得。更難得的是他這份忠義之心,明知道率部前來是九死一生,仍是毫不猶豫,領軍前來追隨盧督臣。有這樣的部下,是盧督臣之福,是大明之福啊。
良久,如雷般的“威武”聲才慢慢弱下來,不過此時大軍計程車氣卻陡然高漲,哪裡還有之前那般頹廢。
盧象升環顧四周,只見劉衍麾下的將士捫,皆個個面帶驕傲之色,他對劉衍微笑說道:“將士可用,劉衍你領虎狼之師前來馳援,又帶來大軍一月之需,我宣大將士對奴賊畏怯之心大大減少。現在軍中糧草充足,本督尋思,不久便可尋奴決戰,挫其氣焰。”
劉衍聞言不置可否,只是說了幾句官面上的話,給搪塞過去了。此時盧象升心中喜悅,再加上其餘眾將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笑,也就沒太在意,也沒有繼續說下去。
很快的,劉衍所有人馬車輛都進入營內,盧象升親自檢視各車輛的糧草,他臉上滿是歡喜與驚歎。
劉衍見盧象升面露喜色,便抱拳說道:“督臣,將士們飢寒日久,還是將糧草發下去吧。”
眾人聽到劉衍之言後,卻都是緊張起來,生怕自己麾下的兵馬分的少了。
盧象升沉吟了一會兒,說道:“劉衍,這些糧草都由本督做主?”
劉衍抱拳施禮道:“一切請憑盧督臣指派。”
楊國柱看了劉衍一番,然後沉聲說道:“督臣,劉將軍千里運糧,他本部的官軍,自然需先留足一個月的糧草,剩下的糧草再分發給其餘各部才是。”
劉衍笑著對楊國柱點了點頭,對於楊國柱這樣,在歷史上留下一筆的良將,劉衍還是有心結交一番的。楊國柱見狀也是微笑著回應,二人都是心照不宣。
盧象升緩緩點頭,楊國柱的提議合倩合理,王樸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沒有說出口。
盧象升說道:“楊軍門所言甚至,自該如此。這些糧草,本督便分發下去,定公平分派,不會短了各鎮將士的衣食口糧。
“分糧了,分糧了。”
很快,宣大三鎮將士一萬多人,紮下的營盤可說巨大,直有連綿看不到邊的感覺。不過此時這巨大的營盤內遍地都是歡聲笑語,各鎮中負責糧草的將官,領著自己營中的軍將,興高采烈地將一袋袋糧米扛回去。
飢餓這麼久,終於到了今天,可以痛快地吃頓飽飯了,各部將士個個喜上眉梢,好像過年一般,紛紛派出人手過來取糧食。
“來來來,這位兄弟,您扛好了。”
“來、來,下一個往這邊來!”
王越負責軍中糧草物資的發放,他指揮部下新軍士兵們,不斷髮拔著車馬中的糧草。雖然自己軍中糧草不斷減少,不過那些指揮的新軍士兵們,個個還是意氣風發,看著那些感激涕零的友軍們,他們心中充滿了優越感。
看著絡繹不絕,密密麻麻的各鎮搬糧將士,他們臉上那種興高采烈的神情,盧象升感嘆道:“慚愧,跟隨本督這麼久,將士們今日才得以飽餐一頓。”
此時己近中午,各鎮官兵搬糧回去後,立時迫不及待的生火造飯,營盤各地騰起了嫋嫋的炊煙,隨風飄來了一陣陣飯菜的香味。各地不時騰起陣陣歡笑,等眾將士吃到熱騰騰的飯菜,很多人都是怔怔地流下淚來。
在盧象升的中軍大帳內,三鎮總兵及眾人親將,都是圍坐帳中,他們顧不上說話,個個狼吞虎嚥,帳內呈現一片奇異的咀嚼聲。
劉衍坐在楊國柱的下首上側,雖然劉衍在眾人之中官職最低,但是劉衍手握強軍,又對眾人又大幫助,所以所有人對於劉衍都不敢輕視,人人都是口稱將軍,並且沒有按照官職大小安排劉衍的座位,而是將劉衍安排在中間的位置。
此時劉衍慢慢吃著口中的飯,偶爾喝口熱湯,又不時抬頭靜靜打量帳中眾人的吃像。他前面的楊國柱,頭埋下後就沒有抬起過。看看身旁的親將郭英賢,雙手抓著一個大碗,只恨自己吃得太慢。還有宣府參將張巖,己經沒有絲毫沉穩的樣子,咬牙切齒,紅著眼,只是與大碗飯作著搏鬥,不時還用袖子擦一下流下的鼻涕。
對面的大同鎮總兵官王樸,也是吃得不亦樂乎。他的頭盔己經取下,不時有幾根髮絲飄到臉前,劉衍看他瀟灑地後甩頭髮己經幾十次了。
現在這個時候己經沒人顧得上在盧象升面前裝斯文,包括盧象升自己,一樣都是狼吞虎嚥,香甜的高梁米飯,眨眼間就有四、五碗下肚,案上擺的茶水,也飛快地換了一壺。
帳內吧唧吧唧的咀嚼怪聲響了良久,眾人總算才恢復了一點神氣,有了大明高階將官的樣子,幾人還有意無意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和甲冑,似乎在找尋一些為將的威嚴。
盧象升朗聲一笑,舉壺倒了杯茶,站起身來,說道:“今日劉將軍千里來援,帶來了軍中急需的糧草,大漲我軍心士氣。來,眾將,讓我們舉杯敬劉將軍乾一杯。”
帳中眾人都忙倒了一杯茶,轟然而起,大聲說道:“為督臣賀,為劉將軍賀。”眾人一飲而盡。
盧象升哈哈大笑,坐了下來,他目光炯炯環顧眾人,說道:“現我軍中糧草充足,待將士休養數日,我全軍萬餘將士便獻血誓師,尋奴主力作戰,痛擊敵寇。”
眾人齊聲大吼道:“殺敵報國,痛擊敵寇。”劉衍也隨眾人吼了幾聲,然後坐了下來。
不過劉衍觀眾人大吼的背後,卻隱隱各有心思,當然是心存畏懼之心,畢竟清兵勢大,而且威名赫赫,這上萬將士與清兵硬碰硬,怕宣大各將官背後存有看法。
而且此時各將官軍閥化日益明顯,在強敵面前,很多人都有儲存實力的心思。就算虎大威、楊國柱這種歷史上忠義雙全的人物,都不可避免也有這樣的想法。
對這些將官,領軍文官的控制力己經不斷下降,以盧象升在宣大的威望,其實也存在這個問題。更重要的,他的督標營被陳新甲抽去一大半,餘下的天雄軍數百人,卻是這一萬多人中實力最弱的一方了。
果然大同鎮總兵官王樸很快起身說道:“督臣,奴賊勢大,我萬餘將士與奴相比,還是兵力大過弱小,此時與奴決戰,是否還早了一些?”m.
盧象升皺了皺眉,確實他現在對各鎮總兵,往往只能以忠義激勵,卻不敢過份嚴責,怕激出意外變故。
盧象升溫言說道:“王總兵,奴賊肆虐大明各地,百姓早盼望王師於倒懸,挫虜之兇鋒,結束這擄焚禍害之苦。我等身為大明臣子,當不惜萬死以報國恩,豈能畏懼虜騎勢大而不敢言戰?”
此時盧象升看了劉衍一眼,繼續說道:“劉將軍又新率精銳鐵甲大軍三千餘人來援,我軍軍勢大振,如今看來,那些東奴並沒什麼可怕。”
王樸乾笑一聲,神情有些訕訕地坐了下來。
楊國柱與虎大威沉吟不語,盧象升有些期盼地點名劉衍,問道:“劉將軍,你有何看法?”
帳內各將,除了三鎮總兵之外,就是劉衍被點名到,可見盧象升對劉衍的器重與期盼,畢竟那三千七百多鐵甲大軍不是擺設,雖然還未上陣檢驗,可是裝備如此豪華,千里奔襲又能做到全員到達,怎麼看都是強軍姿態。
聽到盧象升的聲音,一雙雙目光都是投到劉衍身上。劉衍站起身來,拱手說道:“督臣,末將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盧象升說道:“劉將軍請講。”
劉衍說道:“如王軍門所言,虜騎勢大,我宣大官軍飢疲日久,就算末將所部也是千里奔襲人困馬乏,此時與奴決戰,確實言之過早。不若多派哨騎,探聞哪處有小股敵軍,我軍萬餘將士便雷霆攻擊,方可除其騷擾之苦,一方也可練軍,待將士調養過來,再無畏怯之心,便如此可尋奴騎大軍作戰。”
劉衍的話剛完,王樸就拍案叫絕,大聲說道:“妙啊,劉將軍所言極有道理,年紀輕輕的,就有名將風範,難得,難得。”
此時王樸對著劉衍豎起了大拇指,臉上一副非常佩服的神情。
楊國柱看了他一眼,也起身鄭重說道:“督臣,末將也認為劉將軍所言持重有言,我宣大官兵只有萬餘人,又飢疲日久,就算再加上劉將軍所部兵馬,在此時尋奴大軍決戰,也確實不到時候。”
帳內眾人都是這樣的態度,特別是劉衍也贊同穩重為妙,盧象升皺起眉頭,他沉吟良久,緩緩說道:“也罷,就讓全軍將士休整數日,哨探所聞,慶都縣內有一股奴賊,其眾不過數千,三日後,我大軍便移師慶都,將這股奴賊盡數消滅。”
說到這裡,他一掌拘在案上,啪的一聲巨響。
聽聞那裡的清兵只有幾千人,王樸放下心來,自己宣大官兵一萬多人,還有劉衍所部這樣精銳的生力軍在,有什麼好怕的?
於是王樸首先吼道:“當隨督臣鞍下,殺賊立功,報效朝廷。”
帳內眾人都是一片大聲的吼著,見軍心可用,盧象升非常高興,他正要說什麼,忽然一個親衛急入帳內,向他稟報幾句。
盧象升吃驚地站起身來,對眾人說道:“京師來使,有御旨帶到!”
帳內眾人都是驚動,盧象升急忙整理衣冠,領著諸將出帳迎接,劉衍也跟在身後,只不過眉頭緊鎖,在這個時候送來的聖旨,不知道是福是禍了。
眾人還沒走出帳外,就聽外面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聖旨到,盧象升接旨!”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