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將府內,騎兵營將士正在逐間房屋搜查財物,甚至將前院、後院的每一寸土地都挖開,幾乎將整個參將府翻了一遍。
張友勳的一眾親眷也被集中到前院,這些婦孺和男丁畏懼的看著來來往往的騎兵營將士,男丁嘆氣、婦孺哭泣,一副末世景象。
許銘冷眼看著那些人,大約有四十多口,看上去楚楚可憐,但是許銘卻沒有半分憐憫。此番要不是劉衍當機立斷,直接部署兵馬予以反殺,倒黴的就是許銘等人了。
“都給我查仔細點,一間房子、一寸土地也別放過!”
“得令!”
此番許銘將騎兵營一分為四,左總千總董雲率部去了毛興乙府上,右總千總杜仲明率部去了王業府上,糾察官陸遠帶人去了董必會府上,同時抄家拿人。
騎兵營將士動作迅速,張友勳幾人的家眷根本沒有時間反應,全都被堵在了家中,府中錢糧自然也沒有機會轉移走。
沒過多久,便有一箱箱的銀子和財物從各處翻了出來,全部堆放在前院空地上,許銘上前看了一眼,已經翻出來的十幾個大大小小的木箱子裡,有五、六個木箱子裝的是一個個銀錠,還有些許金錠。
剩下的木箱子都是一串串銅錢,許銘翻看了一番,只見不少串銅錢的繩子都已經發黑髮黴了,顯然時間已經不短了。
“這些狗貪官,貪得無厭,罪該萬死!”
許銘氣憤的將手中的錢串扔了回去,便聽到部下一名旗長跑過來說道:“啟稟指揮使,在後院找到了七個糧倉,裡面都是糧食!”
許銘大喜,現在靈山衛和鰲山衛各處最缺的就是糧食,急忙問道:“有多少?”
“至少一萬五千石!”
一萬五千石雖然不算多,但是也算一個意外收穫了。
許銘說道:“再去翻翻,看各屋內有沒有地契、房契之類的,即墨營城和各處衛所城池內,一定還有張友勳的產業,找出來,這兩日便派人去接收。”
“是!”
與此同時,劉衍和苗紹率領親衛營一旗護衛、一旗夜不收來到即墨營城以北二十里處,正好遇到沿著官道南下的盧象升所部。
劉衍、苗紹急忙停下大隊,眾人下馬在官道兩旁行禮。
“劉衍?”
盧象升滿頭大汗的下了馬,命隨行的兩百鐵騎稍事休息,然後將劉衍、苗紹召到跟前。
“劉衍,你在這裡做什麼?”
劉衍抱拳說道:“督臣,即墨營城出事了!”
盧象升眉頭緊鎖,心中暗叫了一聲不好:“是不是張友勳聽到訊息,狗急跳牆了?”
“督臣明鑑,正是如此!”
劉衍隨即將張友勳聯合毛興乙、王業、董必會起兵作亂,幾人準備封鎖即墨營城,將盧象升圍殺在城內。劉衍還特意說明,遊擊將軍李繼文、胡宗明並沒有參與,而且這個情報還是二人送出來的,算是有功。
盧象升聽完臉色非常難看,張友勳等人反應之激烈,超出了盧象升的預料,看來即墨營的問題非常嚴重,根本不是這次貪墨一件事。
盧象升問道:“劉衍,你跟我交個底,事情已經做到哪一步了?”
劉衍的做派向來狠辣,盧象升心中是非常清楚的,雖然張友勳、毛興乙、王業、董必會四人起兵作亂,但是也要經過三法司會審,不能隨意行事,否則朝廷裡面肯定會有議論,到時候對劉衍、對盧象升都是隱患。
“啟稟督臣,屬下已經將張友勳、王業、毛興乙三人看押在即墨營城內的監獄裡。同時屬下已經派人開始抄沒他們幾人的家產。”
“董必會呢?”
“額。”
劉衍說道:“董必會率部封鎖城池,在混戰中,被他的部下所殺,隨後其部下便全部投降了。”
盧象升瞪著劉衍,厲聲說道:“這樣的說辭,你自己信嗎?”
劉衍無所謂的說道:“不管督臣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盧象升哼了一聲,又問道:“張友勳幾人的兵馬還剩多少?”
“殺了六百多人,剩下的三千多人全部關押在城中軍營內,等待督臣發落。”
盧象升嘆息一聲,此番劉衍又救了自己一命,不管董必會是不是劉衍下令殺的,自己都無話可說,劉衍的所有決定,自己都必須追認。
於是盧象升說道:“多餘的話就別說了,現在咱們就去即墨營城,此事的首尾必須料理清楚,否則遺患無窮!”
劉衍擔心許銘那邊時間不夠用,於是說道:“督臣,現在天色已晚,這裡距離即墨營城還有二十多里,咱們到城下就要等到半夜了,不如先找個地方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趕回去吧。”
盧象升此時心中焦急,斬釘截鐵的說道:“不!現在就回去,此事不能拖延,以免夜長夢多!”
當晚深夜時分,盧象升、劉衍等人趕到了即墨營城,東門外,看守的正是指揮使王越,看到盧象升和劉衍的大旗,王越急忙下令開啟城門,然後屁顛屁顛的順著走馬道來到城門口,將盧象升、劉衍迎接進來。
苗紹看著殷勤的王越,打趣說道:“我說王指揮使,你光迎接督臣和大人了,我呢?我這麼大的人,你看不到啊?”
一眾新軍將士轟然大笑,王越也不以為意,依舊洋洋得意的說道:“你小子有時間調侃我,不如去找個媳婦,免得你成天精力旺盛,無處發洩。”
眾人聞言笑聲更大,劉衍和盧象升也呵呵笑了起來,焦急的心情瞬間消散了不少。
“督臣,咱們去我府上吧。”
盧象升點頭答應,大隊人馬直奔劉衍的遊擊將軍府。
此時雖然已經是深夜時分,但是遊擊將軍府內依舊燈火通明,盧象升、劉衍來到正堂,盧象升直接坐到上首,然後說道:“將張友勳幾人帶上來吧。”
“督臣不先休息一下嗎?”
“不用了,本督要問問他們。”
“是。”
片刻之後,張友勳、毛興乙、王業三人低著頭被帶了進來,三人看到端坐在正堂上的盧象升的時候,臉色頓時大變,紛紛跪在地上,不斷的磕頭求饒。
盧象升冷聲說道:“劉遊擊將事情告訴本督了,現在本督要聽你們親口說,是不是真的?”
毛興乙低頭不語,王業依舊自顧自的求饒,張友勳看了看盧象升,又看了看劉衍,說道:“是真的!”
“為何?”
“屬下等人多年來貪墨了太多的錢糧,一旦督臣徹查,我等都脫不了干係,所以便想鋌而走險,也許還有一線生機!”
盧象升長嘆一聲,說道:“你們要是將這股血勇之氣用在抗擊奴賊上面,那該有多好啊!”
說完,盧象升揮了揮手,幾名將士便將張友勳、毛興乙、王業帶了下去,盧象升說道:“劉衍,明日一早,你派人將他們三個押解濟南府城,本督會將他們移交朝廷議罪。”
劉衍眼神變換了一下,然後抱拳領命。
“走,帶本督去張友勳府上看一看。”
劉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了聲好,心中暗道:“希望許銘現在已經辦完事了。”
沒過多久,劉衍和盧象升來到參將府,許銘急忙到門口迎接。
盧象升勉勵了許銘等將士一番,然後便大步到前院,看到張友勳的一眾家眷,更是大聲訓斥了一番。
趁著這個當口,劉衍低聲問道:“都辦完了嗎?”
許銘小聲說道:“大人放心,張友勳府上的東西已經備好,現在已經運到軍營記憶體放起來了。毛興乙、王業、董必會府上的東西也差不多,時間來得及。”
劉衍點了點頭,鬆了一口氣。
這時盧象升看到前院的財物,對劉衍說道:“劉遊擊,其餘幾處的錢糧如何了?”
“督臣放心,已經集中起來,聽候督臣發落。”
盧象升拍著劉衍的肩膀,說道:“按照道理來講,這些錢糧應該給你留下一部分,可是本督卻要全部帶走,現在山東各處的情況非常嚴峻,到處都需要錢糧,本督也是沒辦法,希望你能理解。”
劉衍抱拳說道:“督臣儘管帶走好了,屬下全都明白。”
“好!”
隨後盧象升又去軍營看了看三千多俘虜,對劉衍說道:“這些人留在你這裡也是個大問題,本督就算幫你一個忙,把他們全都帶走好了。”
劉衍正求之不得,這些俘虜都是老兵油子,劉衍自然是看不上的,放了又不行,正發愁如何處置,交給盧象升也省了不少力氣。
盧象升少不了當眾訓斥一眾俘虜,然後讓眾人隨自己前往別處整編,繼續為國效力,今後有誰再敢亂來,定斬不饒。
等到劉衍陪著盧象升巡視完了,東方的天際已經泛白了,盧象升和劉衍一夜未睡,二人都有些疲態,劉衍便邀請盧象升回去休息。
“不了,本督現在就走。”
“現在?”
劉衍詫異的說道:“督臣不是還要在這裡指導善後嗎,先休息一下,過幾日再走吧。”
盧象升搖頭說道:“別處還在抓貪官,各地民變也沒有平息,本督心中不安,必須跟盧懷英部匯合,早些穩定山東局勢。至於即墨營這邊,就暫時由你來主持。”
“待到本督回到濟南府城之後,會以平亂之功,向兵部舉薦你為即墨營參將,今後即墨營就交給你了,希望你不要讓本督失望。”
劉衍抱拳說道:“督臣放心,有我劉衍在,即墨營各處一定會煥然一新!”
盧象升走了,劉衍派指揮使張義率領左營將士隨行,押解三千多俘虜一起走的。
劉衍站在城頭望著盧象升大隊人馬,對身邊的許銘說道:“抄到的錢糧清點出來了嗎?”
許銘說道:“出來了,一共抄到白銀五十二萬八千兩,糧食三十八萬九千石,其餘金錠、綢緞無算,另外還有各處耕地兩千多畝,房屋、鋪面三十多處。”
劉衍說道:“將所有錢糧移交給錢糧官嶽明,將耕地的地契移交給管屯官張耒,剩下的金錠、綢緞和房屋、鋪面移交給商會會首王靖,讓其幫著賣給各地商賈,全部換成糧食。”
許銘抱拳領命。
隨後劉衍思索了一陣,對苗紹說道:“督臣讓我把張友勳、毛興乙、王業三人押解到濟南府城去,準備交給朝廷,讓三法司議罪。”
苗紹急忙說道:“他們三人平日裡沒少賄賂朝中大官,到時候肯定有人撈他們出來!”
劉衍冷眼看向苗紹,說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苗紹心領神會,抱拳離開。
數日後,正在萊州府城稽查貪官的盧象升收到訊息,張友勳、王業、毛興乙連同三人的家眷,一共三百多人,在乘船橫渡膠水河的時候,乘坐的幾艘船隻被風浪打翻,張友勳等三百多人無一倖免,全部葬身魚腹。
盧象升聽到訊息頓時愣住了,身邊的盧懷英更是瞪大了雙眼,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敢說出口。
此時盧象升忽然覺得,劉衍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夏河寨前千戶所的防守官了,不禁感嘆道:“我此番將即墨營交給劉衍,到底是對還是錯?”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