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河寨前千戶所城,千戶官廳內。
劉衍臉色尷尬的站在後院的睡房內,正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王芸禾,訕訕的笑了笑,然後說道:“額,夫人車馬勞頓,不如早些休息吧。”
“哼。”
王芸禾嬌哼一聲,說道:“這日頭還沒落山呢,就想著休息?看來我們的劉大人,日子過得很舒坦啊!”
劉衍賠笑幾聲,說道:“那兩個女子不是我要的,是戴副千戶上趕著送的。我初到……”
“你初到夏河寨前千戶所城,需要有這邊的可靠人幫襯著,那戴副千戶不管是身份還是能力,都符合條件,所以你便收下了那兩個女子,是嗎?”
劉衍看著王芸禾,嘆了一口氣,坐到了王芸禾的身旁,說道:“原來夫人都知道,那我就不多言了。那兩個女子我是不會碰的,就留在夫人身邊做丫鬟好了。”
“這多不好啊,有那個詞叫什麼來著?”
王芸禾做思考狀,然後一拍手,便指著劉衍的額頭說道:“暴殄天物!對,就是這個詞。兩個十幾歲的妙齡少女,當場老媽子用,多不好啊。”
“呵呵,夫人別鬧了,就這麼辦吧。”
“不行!”
王芸禾起身說道:“你呀,還是聽我的。人家戴副千戶送來兩個完璧之身的侍女,你卻碰也不碰當成老媽子?這千戶官廳內人多嘴雜的,一旦讓人家知道,那戴副千戶會怎麼想?”
劉衍猛地起身,眉頭緊鎖的說道:“幸好夫人心細,是我冒失了!”
隨後劉衍問道:“那這兩個女子如何處置?”
王芸禾盯著劉衍看了一會兒,然後微微一嘆,說道:“夫君收了房吧,算作兩個小妾暖腳好了。”
“另外,我已經有了身孕,有兩個人照顧夫君,也是好事。”
說完,王芸禾便轉身離去了,劉衍看著王芸禾的背影,心中卻在想著:“這個戴璟彬,吃頓飯還給我來這一手,竟然將兩個女子裝扮成風塵女子,真是有心了!”
同時劉衍也明白王芸禾的想法,王芸禾如今已經懷孕,在這個時代女人生孩子便是到鬼門關轉了一遍,危險程度非常大,所以王芸禾也算是為劉衍提前安排身邊人了。
想到這裡,劉衍心中感嘆,不禁對王芸禾更加憐惜和愛慕。
隨後劉衍便將兩個女子收入房中,那兩人一個叫尚善,一個叫若水,讓劉衍還笑了起來,暗道戴璟彬的附庸風雅。
不過雖然劉衍收了她們二人,卻沒有辦喜事,只是簡單的宴請了戴璟彬和陳勳、王越等幾個百戶、署百戶而已,算是給戴璟彬一個交代,讓其安心。
當然,劉衍如此做也是為了安撫王芸禾,不想讓王芸禾心裡落差太大。此番王芸禾能有如此的見識和肚量,也讓劉衍刮目相看。
十月十四日,劉衍招集千戶所城內一干將領們商議政務,在此之前,劉衍己經讓令吏張學義取來相關的文冊讓他檢視。
按照文冊的統計,夏河寨前千戶所城共有軍戶九百八十餘戶,口四千九百餘人。文冊上,共有屯田地四百六十頃一十七畝六分五厘,夏糧徵本色麥七百三十六石三升二合,秋糧徵本色米豆一千六百一十九石四鬥七升四合,共實徵夏稅秋糧兩千三百五十多石。
此外還要納馬草一萬九千六百餘束。歲納楊木柴火兩千四百多斤。
在軍隊方面,共有官兵一千二百三十七人,有馬騾三百六十八匹。在軍器方面,除刀槍盾矛外。夏河寨前千戶所城現有神威無敵大將軍鐵炮五門,銅鐵佛朗機四十副,小銅炮小鐵炮八十五個,還有大量的虎蹲炮。盞口炮等。
這是單單千戶所城的情況,此外還有古鎮巡檢司等百戶所的文冊登記。
單單是從明面上看,千戶所城和各百戶所的情況還是樂觀的,不過誰知道實際情形是怎樣。大明官吏做假帳向來厲害,單單是王家莊,當時自己上任所見的情況就與文冊上的登記完全不同。
更何況經過堯山山道之戰後,夏河寨前千戶所各部兵馬折損嚴重,可是這賬面上的兵力、兵備數量,卻依然沒有更改,可見現在已經賬實不符了。
比起王家莊的百戶官廳,夏河寨前千戶所城的千戶官廳大堂寬闊豪華了許多,在大堂上,夏河寨前千戶所的一眾武官將領濟濟一堂,新任防守大人議事,大家都是打起精神,盡力表現自己。
千戶所城管屯官副千戶戴璟彬拿著屯田文冊向劉衍彙報:“大人,千戶所城兩個月前己經秋播完畢,屯田地三百餘頃,盡數種上麥糧,到明年的夏時,屯糧就可以徵收了。”
劉衍點了點頭,他知道千戶所城的屯田數與軍戶數額肯定不盡不實,不過他只是不動聲色。
負責千戶所城營操事物百戶官田輝敘,一遇到正事,似乎就是那副似醒未醒的樣子,只見他打著哈欠,極力振奮精神,對劉衍道:“大人,我千戶所城官兵一千二百三十七人,其中操備官軍九百七十七人,餘者盡為雜差官軍,兵冊在此,請大人過目。”m.
劉衍接過兵冊,他不置可否,只是說道:“士兵操練,關係到我千戶所城的安危守禦,田百戶、遲百戶、黃百戶,你們招集士兵,本官要親自點察操閱兵馬。”
劉衍又對鎮撫官王毅傳說道:“王鎮撫,你負責督促操持軍紀,半個時辰後,本官要在校場上見到千戶所城全部官兵。
田輝敘仍是一副睡不醒的樣子,可是百戶遲許、百戶黃文賢則與鎮撫官王毅傳互視一眼,心想劉衍新官上任三把火,現在開始點第一把火了,好在這些天他們己經作了相應的準備,馬虎一下,應該可以應付過去。
半個時辰之後,在校場上數百官軍亂哄哄的的聚集著,看他們行動緩慢,好半天也沒排個陣形出來。從這些人身上,劉衍看他們的氣色待遇還是好過以前的王家莊,至少老弱不是佔了大半。
論起裝備,各人身上也有個半新不舊的鴛鴦戰襖,手上也都有兵器。特別是各個百戶名下的家丁們,身上也多有皮甲,棉甲或是鐵甲。
雖是疏於操練,但他們終於還是列出個稀稀拉拉的陣列,無精打采的站滿一地。眼前估計有三個百戶的兵力,百戶田輝敘節制百戶遲許與黃文賢,自己親領了一個大百戶的兵力,其中更有家丁上百人。還有百戶遲許與黃文賢,估計也有一隊五十人的家丁。連鎮撫官王毅傳,也是養了一隊的家丁們。
這些家丁,劉衍看出了問題,雖多為青壯老兵,但其中那種吊兒郎當,流裡流氣的兵痞佔了大半,這種人劉衍見多了,打仗不行,禍害百姓是一手。餘者普通計程車兵,或是左顧右盼,或是不住打著哈欠,毫無軍人的樣子。
暮氣沉沉,這樣的兵能打仗麼?劉衍身後的陳勳一臉冷笑,這樣計程車兵,在王家莊連軍戶青壯都不如。
劉衍看了好半天,田輝敘說千戶所城的操備官軍連雜差官軍有一千二百三十七人,這裡怕是連一千人都不到,他淡淡道:“王鎮撫,你便依兵冊點名吧。”
鎮撫官王毅傳一直陰冷地站在劉衍身後,此時他應了一聲,便依兵冊一個個點起名來,遲許與黃文賢相互視一眼,臉上都是露出不安的神情,他們原以為劉衍只是走個過場,沒想到卻是這麼認真起來。
只有百戶田輝敘,揉著自己兩個大泡眼,還是一副想睡覺的樣子,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最後的結果,包含家丁在內,校場上有官兵共九百五十四人,缺額高達四百多人,而且劉衍感覺到其中還有許多人不是千戶所城的官軍,而是從軍戶屯丁中臨時拉來充數。
劉衍見狀一聲不響,遲許與黃文賢都是不安起來,百戶田輝敘感覺到場中那股氣氛,此時也不敢大聲打哈欠了。
“怎麼千戶所城的官兵缺額會如此嚴重?”
一旁百戶黃文賢點頭哈腰地說道:“大人明鑑,軍中缺餉,士兵逃亡不斷,下官等也是沒有辦法。”
劉衍道:“軍中缺額,為何不從軍戶中補上?”
遲許一直看著劉衍,此時他說道:“大人明鑑,從宣德年起,夏河寨前千戶所衛的軍戶便是連年逃亡,如果從軍戶中補上餘丁,怕是戴副千戶那邊屯田的人力有所不足了。”
劉衍靜靜不語,看著校場上的那些老爺兵,良久之後才說道:“不必操閱了,讓士兵們回營吧。”
沒想到這麼輕鬆就過關,讓遲許、黃文賢幾人大感意外,他們看了鎮撫官王毅傳一眼,那王毅傳陰沉的臉上,也是露出一絲笑意。此後幾人雖對劉衍恭敬有加,卻不知覺露出輕蔑的神情。只有百戶田輝敘,又恢復了想打磕睡的樣子。
“千戶所城政務,敗壞如此,千餘官兵,竟無一人可用。”
一燈如豆,在千戶官廳內,劉衍長長地嘆了口氣。
白天他又視察千戶所城各地,城池各處防務極為鬆懈,軍營營律制度近乎不在,還有那些軍器,不說庫存數與文冊上對不上號,就是質量上,也讓人非常憂慮。
大明各衛所官軍使用的兵器,除了先進的火統火炮外,一部分由工部撥給,一部分由衛所自造。劉衍看過城內的匠戶營,盡如王家莊以前一樣的弊端。
夏河寨前千戶所城文冊上一共有軍匠一百六十五戶,現存估計不到一百二十戶,這些匠戶,都是按籍而定。入了匠戶後,一輩子都是匠戶,成丁則役。他們待遇低下。掌管軍器製造的管官管頭剋扣原料,侵吞料價銀。那些不足的原料,還要工匠們自補。
工匠們怨聲載道,打製時沒有絲毫的積極性,造出來的兵器質量極為紙下,劉衍稍稍看了一下,就知道那些工匠們打製出來的刀,槍,盔甲。弓箭,三眼鏑,鳥統等,大多是不堪使用。
只有千戶所城內火炮的情況會好一些。那些火炮,都是從大明軍器局或是兵仗局撥下來的武器。大明在製造各種大炮時。都有專門的設計圖。炮長多少,管厚多少,都有嚴格的標準尺寸定死,所以工匠監官想要以次充好頗難。不像火統刀槍等有空子可穿,所以這些火炮的質量是可以保證的。
只是在保養方面不盡人意,許多好好的火炮,就因保養不當而被糟蹋了。而且這些火炮的數量也是不對的,賬面跟實物上根本對不上,劉衍詢問起來,得到的回答便是戰損而已。
城內本來應該有炮兵二百六十多人。劉衍估計,少了有一半的人。
見劉衍嘆氣,戴璟彬低身上前道:“大人,恕下官說句不該說的,千戶所城之敗壞,大人恐難以想象。今日大人操閱兵馬,軍中缺額諸多,便是城內諸將官佔役及放縱的結果。”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